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秘密列车》 作者:张宝瑞【完结】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台湾特务机关获悉中共正组织一批著名核科学家成立原子弹的研制小组,将由北京乘秘密列车开赴大西北某核武器试验基地,于是下令在路上消灭这一专家小组。为护送专家们安全抵达,我党派出以龙飞为代表的特护小组,在列车上与敌特展开了殊死较量,最终胜利完成保卫任务。小说继承了张宝瑞小说系列一贯的惊险玄疑风格,在环环紧扣的故事情节中,将敌我错... 第1章 序   一九五九年初冬。   大雪纷飞。   纷纷扬扬的飘雪覆盖了北京的大街小巷,长安街上,一辆辆公共汽车、轿车就像披着白色服装的壳虫缓慢地移动着,两侧葱绿的侧柏就像披了一层厚厚的棉絮。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正经是晚上九时了,一辆1路公共汽车停在车单的站牌前。   上车的人稀稀两两,一个身穿绿色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挟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上了公共汽车,缓缓地坐在了后座上。那女人身段匀称,穿着一件咖啡色皮衣,戴着一条红底黄格的头巾。男人两孔黝黑,一顶绿色棉军帽遮住他半个额头。他身材颀长,显得干练,穿着一双黑皮靴,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   中年男人在西单下了公共汽车,临下车时他附在那年轻女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显得十分亲昵。   那女人似乎喝多了倚在后座朦朦胧胧地睡了。   这辆公共汽车在终点站公主坟站牌前停住了。车里的几个乘客匆匆下了车。那个年轻女子仍在熟睡。   雪,仍在下着。   年轻的女售票员小声嘟囔着:“都到终点站了,她还在睡。”   中年司机打了一个哈欠,闷声闷气地说:“八成喝多了,叫醒她。”   售票员轻轻走到那年轻女人身边,推了推她,说道:“喂,同志,醒醒,到终点站了。”   那年轻女人一动不动。   “你怎么回事呀?”售票员上前拉她。   她像一头死猪一样翻滚在地上,围巾散开了,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她死了!……”   售票员吓得惊叫着,跑开了。   这是一具女尸。 第2章 绣鞋又现(1)   几乎在同时,在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一个法式别墅里,浴室内,一个楚楚风韵的年轻女子正在浴缸里快乐地洗浴。她用香皂轻轻地擦拭着白皙美丽的胴体,沾沾自喜地欣赏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两条颀长的晶莹剔透的大腿,以及俊俏的脚丫。   她叫欧阳箐,是从美国归来的核物理科学家楚天舒的助理,当年也是楚老的研究生。她那微呈弧形的纤细鼻梁,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和玲珑小巧的瓜子脸型,都显示她来自山清水秀的江南水乡。   停电了,屋内漆黑一团。   欧阳箐有点恐惧,她本能地站了起来,跃出浴缸,抓到一条浴巾围在腰际。   走廊里有脚步声,轻微之极,一般人很难捕捉到这个声音。   但欧阳箐捕捉到了,这脚步声绝不是楚天舒的,楚天舒的脚步沉重迟缓,似有千钧之重。他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而且喜欢独自踱步,还喜欢自言自语。   在这个五百平方米的复式小楼里,只有楚天舒和欧阳箐两个人居住。楚天舒的妻子王媛文两年前在美国夏威夷裸泳未归,生死未卜,神秘失踪,这曾使他痛不欲生。欧阳箐的父亲欧阳童木和楚天舒是世交,又是同乡,都是浙江宁波人,欧阳箐在美国哈佛大学学习时,又是楚天舒的研究生,使楚天舒更为惊奇的是欧阳箐竟有几分神似王媛文,于是更赢得楚天舒的好感。欧阳箐崇拜欣慕楚天舒,并言爱情不受年龄、地域、财产和家庭的束缚,便楚天舒一直认为爱妻王媛文尚在人世,因此虽然与欧阳箐心有灵犀,但不愿越雷池一步,仅同意她留宿家中,负责整理资料,协助工作以及操持家务等。欧阳箐只好把挚爱深埋心底。   这座法式别墅建于清代末期,据说末代皇帝也曾来此隐居。庚子事变,因附近有义和团的指挥部,曾一度由直隶的义和团和红灯照占领。解放前一度是日本驻北平领事馆,以后由于此宅年久失修,夜半时常传出年轻女人的啼哭声,再兼园内古木森茂,树叶随风飒飒,乌鸦栖居,蝉声不绝,壁虎跳跃,野猫出没,地下室堆积货物,下雨天常被水淹,被称之“鬼宅”,许多人不敢入住。   欧阳箐听走廊没了声响,于是悄悄打开浴室的门,只见大厅内一个人影出了房门。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嗖嗖的风直扑而来,裸露的前胸和双腿冻得瑟瑟发抖。   这时,前面出现一片微弱的光亮,一个颀长的身影笼罩了壁墙。   楚天舒穿着背心内裤,拉着一根红烛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叹道:“又停电了,是不是保险丝断了?”   欧阳箐小心地应道:“可能是,楚老,您别着凉。”   欧阳箐小心翼翼地迎向楚天舒,没承想脚底被一物绊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尖叫一声。   楚天舒慌忙走过来,拉着红烛向那物照去。   原来是一只绣花鞋!   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这物也使楚天舒大吃一惊。   两年前的情景又浮在眼前。   两年前美国夏威夷一个美丽的海滨,当时她正携爱妻王媛文在海边度假,他们居住在一座白色的别墅内。   正是晚上十一时,天气闷热,二人夜不能寢。王媛文提出到海边游泳,楚天舒只好陪她来到海边。   溶溶月下,海上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周围杳无人迹。   王媛文比楚天舒小二十多岁,以前曾是楚天舒的学生。楚天舒一直独身,平时专心攻读学业,钻研业务,四十岁时才娶王媛文为妻。小鸟依人式的媛文有时撒娇玩笑,也使楚天舒感到人生的快慰。   媛文见周围无人,大胆地褪去衣物,赤身裸体跳入大海无拘无束自由游水。   楚天舒有些疲累,于是半倚躺椅,望着爱妻似浪里的白条,上下翻腾,甚是恣意,也觉快乐。   楚天舒渐渐遁入梦乡,睁开老眼时,海上依然平静,那尾小鱼不见了,海天茫茫,沙滩上只有她脱的裤头、睡衣,却不见她的踪迹。   楚天舒有些慌了,但四下望去,杳无人迹。   “媛文!媛文!”他大声地呼叫,没有回声。只有海水拍打沙滩的回声。   楚天舒报了警。   一忽儿,海岸巡逻警察驱车赶到,询问了情况,四下寻找,数十名警察驾着巡逻艇,在水中游弋,几名潜水员在海水中寻觅,也未见媛文的踪迹。   一个潜水员只是在水中寻到一只绣花鞋,那只红绣鞋头镶着金色的梅花,湿淋淋地躺在海滩上。   媛文不见了。   她是葬身海底,被鲨鱼吞没,还是随波逐流?……   楚天舒颤巍巍站立海边,望着黑茫茫的大海,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晕厥过去……   一片光明,使楚天舒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原来是限电停电。   那儿这只绣花鞋是从哪里来的呢?   楚天舒觉得这只绣花鞋与两年前在美国夏威夷海边上见到的那只绣花鞋十分相似。   莫非它是另外一只?   他迷惑不解。   这是什么信物还是符号?   欧阳箐不愿意把见到的人影告诉楚天舒,她生怕他生出几分恐惧,70岁的老人,古稀之年,受不得惊吓和剌激。   她拾起那只绣花鞋,小心翼翼地把楚天舒扶回卧室。在经过他的书房时,欧阳箐特意看了一眼书房,只见房门虚掩,好像有生人进去过。她没有多说话,将楚天舒安顿好,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退出房间,将他的门关好。   欧阳箐的卧室在一楼,紧邻客厅。她轻轻沿着木梯走下来,往客厅望了一眼。牛顿的高大油画,旧式的壁炉,宽大的褐色双人沙发,一人多高的豆青色花瓶,陈设依旧。   欧阳箐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已的卧房,这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壁上挂着一幅勃朗特夫人的油画,宽大的金色油画画框陈旧。一只大花瓶内插着一束红玫瑰,已经枯萎。席梦思软床上已经铺好被褥。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客厅锁门,她刚才分明看见了一个人影飘然而出客厅,仿佛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这背影她有些熟急,但记不清了,她不敢辩认,也不敢多想,迅疾地把那只绣花鞋锁进写字台的抽屉里,然后像一尾小白鱼一样光溜溜地钻进冰冷的被窝,将被头蒙住脑袋,蒙头而睡……   这一夜,她做了很多梦,零碎不堪,是吉是凶,是喜是忧,她记不清了。只觉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被一阵阵惊涛骇浪推搡着扑上去,又重重地摔下来……   第二天上午,她被一片温暖的阳光洒醒,她觉得身下湿腻腻的,掀开被子,只见一小片鲜红的血迹。   糟糕,又到了来潮的时辰。   她忽然想到,该给楚天舒热牛奶了。   她熟练地收拾了一下下身,把床单换了,一抬头,唬了一跳。   原来花瓶里插的一束红玫瑰变成了一束白梅花。   白梅雪蕊洁瓣,分外清鲜诱人,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她刚才忙于处理下身,竟然没有发现这束新换的梅花。   梅花?   她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闪电般的念头。   褐色地板上飘落一个纸团,欧阳箐展开一看,只见是一首小诗,字迹隽永清秀,写的是:   白雪凄其已数年,薇青未染意忧然。   到时绣履谁穿上?了却梅花伴醉眠。   她大吃一惊,竟然“噗通”一声,跌落地上。   这是一首藏头诗。   白薇到了。   是凶?是吉?是喜?是忧?   她的思绪乱了,窗隙杀进一股疾风,寒冷刺骨,在屋内撞击。   她猛地想起昨晚客厅门口,那个鬼一般的背景。   一个没落王朝的背影。   她慌乱地起身,从书框里找出一套碎花蓝色衣裤穿上,又到厨房里把围裙兜上。   等她把面包烤好,牛奶热好,端到客厅的餐桌上时,楚天舒仍然没有出现。往常他会穿着厚厚的米黄色睡袍,戴着金丝眼镜,威严地端坐在餐桌的那一侧等候早餐,有时手里会拿着一本杂志,细细地观看。   楚天舒到哪里去了?   欧阳箐预感不祥,慌忙“咚咚咚”地上二楼,直奔楚天舒的卧室。   卧室的床上被子凌乱,没有楚天舒的影子。   他常穿的蓝色棉布拖鞋也不见了。   欧阳箐真的有些慌了,她的脸色潮红,心口突突地跳着。因为她太爱这个英俊古板的老头了。无论是他的人品、学识、形象、对人生的悟性以及对女性的细腻呵护,都堪称一流优秀男人。她在他身上能找到那种非常愉悦的感觉。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能拨动她的心弦。使她感到人生真是美妙难言。这种爱怜跨越了地界、阶级、年龄和物质的东西。   她从昨晚突如其来的险情,强烈地意识到,他心爱的人,楚天舒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这座神秘的别墅开始笼罩在极度恐怖的气氛之中。   欧阳箐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寻觅楚天舒。   她来到了地下室,地下室共有7间房屋,全是堆放旧物的仓库。由于多年未打扫,再加上时有各种小动物藏身,空气明显不好。欧阳箐不禁耸了耸鼻子,这味道如同地狱里散发出来的,潮湿,霉味,腥臊,令人窒息。   欧阳箐在第四间房屋看到地上散落一部影集,尘封之中有几行明显的手印,显然是有人翻过了,还是新翻过的。   这部影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俯下身拾起了影集,轻轻地打开。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人的玉照,是王媛文的照片。那两颗杏子般的明眸生动得秋波顾盼,高高的白鼻梁,秀色可餐,红樱桃般的双唇之间露出两排皓齿。那嫣然一笑,就像电影明星。其实王媛文当初就是电影明星,她演过不少青春片,嫁给楚天舒后便遁出影界,息影家园。照片上她乌黑蓬松的发际镶嵌着一个别致的发卡,发卡的顶端是一颗白色贝壳镶就的小梅花。   欧阳箐完全惊呆了,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照片多是楚天舒和王媛文的合影,背景是纽约百老汇、伦敦剑桥大学、法国巴黎圣母院、德国歌德像、意大利威尼斯水城、印度神庙、日本富士山、南非浴场、埃及金字塔、苏联黑海之滨,其中有一幅照片让欧阳箐看得脸红心跳,那就是王媛文在匈牙利多瑙河上一艘游艇上的裸照,水天一色,蔚蓝动人,一丝不挂具有魔鬼身材的王媛文正与身穿一个大白短裤的楚天舒接吻。这幅照片可能是自拍的。   欧阳箐看看王媛文丰腴白皙的胴体,尤其是那鼓匝匝的丰硕双乳,脸更红了,她为自已平平的胸感到自惭。   她不明白,为什么楚天舒和王媛文没有生育孩子?   这又是一个谜。   欧阳箐被左上方的声响所吸引,他看到了楚天舒的一双腿。那双腿在地下室的窗外强烈地晃动着。   欧阳箐连忙出了地下室,来到楼外,只见楚天舒穿着一身肥硕的蓝色运动服正在做体操。他的额头渗出晶莹的小汗珠,嘴里冒出白烟。   “楚老,原来您在这儿,我都快急死了!”欧阳箐跑过去,爱怜地攥住了楚天舒的一条胳膊。   楚天舒绽开笑容,朗朗地说:“好消息,我就要出远门了,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   “上哪儿?”   “大西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啊!”楚天舒呵呵大笑,畅意地望着蓝天。   “那我也去!”欧阳箐撅起小嘴。   “你当然去。”楚天舒亲切地抚异着她的脑袋。   “这一去可就远了,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都有谁去?”   “这可是机密哟,反正不会就我们师生两个人去,中国,堂堂的社会主义中国,就要打翻身仗了!帝修反任意欺负我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楚天舒显得有些激动,他的脸上露出了耽耽虎色。   与楚天舒同样心潮起伏的还有一个叫夏瑜的核物理科学家,他当年从英国剑桥大学毕业,52岁,现居住在北京北新桥一带的一个四合院里。   夏瑜当晚安顿了多年瘫痪在病床的妻子,心力交率地回到西厢自已的房间,这是一个16平方米的住房,从飘荡的烟色的窗帘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对面的东厢房,房内隐隐露出灯光。院内的柿子树枝叶脱尽,只有一颗饱经风霜的干瘪的柿子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之中。   夏瑜每当望到这又干又瘪的柿子时,心里不免生出几分酸楚,他觉得自已就是这柿子,孤苦无依。妻子骆雪是外交世家,与自已是同窗好友,后结为夫妻。她的气质颇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弱不禁风。虽然生得小巧玲珑,面若凉粉,柔媚典雅,但几年前中风,瘫痪在床,业务俱废。   东厢内居住着两个小保姆,生得各有各的姿色,一个叫梅香,苏州人,生得齿白唇红,飞眼流盼,多情妩媚,活脱脱一个小白瓷瓶。另一个叫菊香,无锡人,生得如河边垂柳,袅袅娜娜,莺声燕语,敦厚听话。梅香主要照顾夏瑜的生活,菊香主要负责料理骆雪的生活。   夏瑜眼巴巴望着东厢房,他在等梅香。   一忽儿,东厢房的窗帘掀开一角,露出一个俊俏的瓜子脸,那双闪动的明眸往北房瞟了一下,窗帘又合上了。   夏瑜的心跳在加快。   东厢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梅香像一尾小鱼溜了出来,三窜两窜,来到西厢房门前,夏瑜迅疾开了门,一把将她揽到怀里。   他就像揽住了一个香物,拼命地吻着……   梅香挣脱了他,两颗眸子闪了一下,就像两颗流星,一闪即逝。   “急什么?菊香洗屁股用那么长时间,水溅了一地。”梅香脸憋得通红,埋怨道。   夏瑜像往常一样熟练地铺床,把被子铺得宽一些。   梅香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双手交叉着横在丰满的胸脯前。   “老夏,别一来就上床,咱们先聊聊天,我就喜欢跟你聊天。”   夏瑜听了,脸一红,他不敢看梅香的眼睛。   他嗫嚅着说:“我妻子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骆姨是个好人,她心疼你,总是对我说,她的病支撑不了多久,百年之后要我嫁给你,服侍你。她有海阔天空的心胸,早就默认了你跟我……可是,男女之间不能老是进进出出,也应该有点花前月下呀!”梅香眼睛清澈如水,一泻无垠。   夏瑜支吾着说:“你看你,读了我的藏书,也知道咬文嚼字的了。”   梅香踢荡着小腿,说:“今晚你再教我几首咏梅的诗词。”   夏瑜道:“那你先背诵一下上次我教你的王安石的咏梅诗。”   梅香脱口而出:“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夏瑜频频点头,赞道:“你果然聪慧。我教你一首宋代诗人萧德藻的《古梅》诗,‘湘妃危立冻蛟脊,海目冷挂珊瑚枝。丑怪惊人能妩媚,断魂只有晓寒知。’”   梅香来了兴致,“老夏,你能跟我说说这首诗的意思。”   “湘妃傲立蛟脊,海月寂挂珊瑚之类,以湖海水波为背景的奇喻,极其出人意表,再加上用了表示低温的冻、冷、寒三个字,对刻画古梅的孤高风韵产生了奇妙深刻的效果。《宋诗精华录》中说,梅花诗之工,至此可叹观止,非和靖所想得到矣。和靖就是北宋称‘梅妻鹤子’的林逋先生。林逋先生有《山园小梅》一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夏瑜吟到这里,干咳了几声。   北厢房似乎也有回应,也传出骆雪的几声干咳声。   梅香听了,有些紧张。   夏瑜走出门,朝东厢房喊道:“菊香,快去看看骆姨。”   东厢房内转出一个窃窃少女,径直走进北厢房。   夏瑜回到屋内,梅香撒娇地坐到他的腿上。   “老夏,快讲讲这首诗的意思。”   “几枝疏影,一缕幽香,被清澈的湖水映出,由昏黄的月下传来。山园小梅那种幽怨的风韵,清雅的格调,在诗人眼里是那么优雅动人,不染纤尘。它能使飞鸟偷眼顾盼,能让粉蝶失神落魄。只有动情的低吟曼诵,才能与它相近相亲,檀板金樽的世俗喧闹不配前来凑趣。没有高洁的品格,高雅的情操,怎能如此神妙地传写出梅花这种独特的风韵,又怎能如此深知它的品性而引为千古知已?这是咏梅诗的绝唱,真隐士的精灵……”夏瑜说到这里,不禁怅然长叹。   梅香说:“我喜欢后一首,你给我抄下来,我好背诵。”   夏瑜摇摇手,“不用,我把《宋诗三百首》一书借给你看。”说着在旁边书柜内翻出那部宋诗,翻开了,递与梅香。   梅香小心翼翼地翻着,轻声地吟着,朗朗上口。 第3章 绣鞋又现(2)   夏瑜有些着急,一把搂定梅香,说道:“时间不早了……”   梅香问:“晚上你慌慌张张出去,是不是又会相好的去了?”   夏瑜欲言又止。   梅香火辣辣地盯住他的眼睛。   “又有重要任务了?……”   夏瑜小心地望了望窗外,放低了声音:“反正你早晚是我的老婆,这事是机密,你可不要说出去,要不然要掉脑袋的!”夏瑜的声音有些发颤儿。   梅香贴紧了夏瑜,拽过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丰腴的乳上。“我是你老婆,你都不信我?”   夏瑜接着说道:“中国也要制造原子弹了,由我、楚天舒、柳絮飞、陶岚四个人组成一个专家组,这几天就要开拔大西北……”   “大西北什么地方?”   “具体地点没有讲,但我猜想是在新疆、甘肃一带……上面为了我们的安全,决定乘专列去,坐飞机容易出事。”   梅香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小脸贴紧了夏瑜的面颊。   “那我怎么办?整天陪着骆姨,我该想死你了……”   “我要求带你去照顾我的生活,上面同意了。”   “同意了,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每时每刻在一起了。”梅香兴奋得发狂,三下两下,剥脱了夏瑜的衣物,夏瑜望着自已的干瘪黑瘦的身体,有些尴尬。   梅香也脱个一丝不挂,像一个小白瓜。   “路上安全吗?”   “公安部派龙飞率领一个小组负责安全保卫工作,小组成员有肖克、路明、凌雨琦等六人,据说都是高手……”   “龙飞?”梅香喃喃自语着。   “对,他被称为神探,功夫智力都非常高。听说台湾也派了杀手,和潜伏大陆的特务相勾结,有一个秘密的特务组织梅花党又开始活动了……”   “梅花党?”梅香的眼睛一亮,一闪即逝,就像一颗流星。   “不好,房上有人!”夏瑜大叫一声,啪地灭了电灯。   屋内一片漆黑。   夏瑜赤身裸体冲出房门,正见自已居住的西厢房上有个黑影,一闪即逝。   菊香听到动静,正好从北厢房出来,正好撞见夏瑜,脸色绯红,进东厢房去了。   夏瑜回到屋内,梅香埋怨道:“大冬天,光着身子跑出去,你也不怕冻着?”   “有人偷听,是什么人呢?”   “猫闻着腥味都来了,这一路上凶多吉少啊!”   梅香说完,一头扎进了被窝。   被夏瑜提到的那个科学家柳絮飞目前也在自已的宅院里激动不已。   核科学家柳絮飞今年47岁,浙江绍兴人,从巴黎大学学成归国,他行为性格古怪,是独身主义者。他居住的白云观附近的一座四合院,就像白云观一样充满了神秘色彩。朱门紧闭,就像两侧的石狮子一样毫无表情。平时很少见他出入,他平时少言寡语,喜欢独处。他不用保姆司机,一切自已动手。四合院内有几株参天松树,几乎遮住了院落,更使这座院落显得神秘。他是独子,更是孝子,西厢房是个供堂,终年摆放着他父亲和母亲的骨灰和遗像,摆放着康乃馨、白菊花等鲜花。他的父母都是民主人士,解放后由香港取道回国,渴望投入新中国的建设,可是轮船失火,双双遇难。   柳絮飞不修边幅,他将全部精力和智慧投入科学研究工作,几乎到达废寝忘食的地步。他经常以面包充饥,煮面条更是家常便饭,上级部门有时给他送来鸡蛋、面粉,他也总是将其中一部分分给邻人。   柳絮飞也是刚刚接到上级部门的通知,让他参加研制原子弹的专家组,这让他激动不已,他对政府的如此信任感激涕零,但又隐隐地感到深深的内疚,他的内心被一种矛盾心理缠绕着,煎熬着。他是那种只重业务不关注政治的人,原来在一九四八年,当时他正准备赴法留学,正在南京的一个图书馆查阅资料。一辆黑色雪芙莱轿车开到门前,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蓝色旗袍的楚楚风韵的年轻女子,旗袍上缀满了梅花。那女子风姿绰约,气质非凡,她找到柳絮飞,自称是他的同乡白敬斋的女儿,要带他去见白敬斋。柳絮飞深知白家的城府,白家是名门望族,历史上出过不少进士,有的衣锦还乡,有的史书有名。柳絮飞曾得到过白敬斋的资助,并接受过他的谆谆教诲。他深知白敬斋官宦背景很深,近年来不知挂职何处,只知他与蒋、宋、孔、陈四大家族渊源之深。如今见这位温文尔雅的漂亮小姐叙说,便随她前往。   白小姐亲自驾车,驶入紫金山,逶逶迤迤,曲曲折折,开到半山腰,通过几个哨卡,来到一群豪华建筑前,皆是法式白色别墅,正值深秋,红枫翠叶,簇拥点缀,风景如画。   小姐将他引入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斋,壁上书着宋代米芾的书法,对面壁上是张大千的山水画卷。雕梁画栋,宝瓶香墨,名砚古轴,鸡血石雕,甚是古朴典雅。   一忽儿,身穿蓝布长袍的白敬斋笑吟吟进来了,寒喧一阵后,言归正传。白敬斋告知柳絮飞,国民政府也准备学习西方政体,以后尝试多党竞选制;他近日建一新党,取名梅花党,聚集天下有胆有识有才之士,共图举国大业。他真诚希望柳絮飞这样年轻有为的学者加入,以壮大新党的力力。而且此事极端保密,他与柳絮飞是单线联系,本来柳絮飞不关心时政,但见白敬斋言辞恳切,又顾念白敬斋曾经出资帮助过他,只得应允。他匆匆填了一个表格,然后告辞。后来他才知道,送他下山的那个漂亮小姐是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当时正在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二年级。   以后,白敬斋杳无人迹,梅花党也无影无踪。柳絮飞从巴黎学成归国后,决心回到祖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但是他听说白敬斋逃到台湾,在当时如果要有台湾的社会关系,是十分惶恐的事情。因此,柳絮飞没有向组织上谈及他与白敬斋的来往,更隐瞒了参加梅花党的事实,其实他只是填了一张表格,并没有参加任何活动。但是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始终压在他的胸口上,使他喘不过气来。他常常被恶梦惊醒,有时梦见白敬斋,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有时还梦见那个穿蓝色旗袍的小姐,她正拿着手枪对准他的胸口,每到这时,他被“啊”的法叫一声,醒来,大汗淋漓。   每当想到这一幕,柳絮飞便觉得有些恐怖,小便紧逼,于是来到厕所。   他家的厕所在西北一隅,只有8平方米,有个蹲坑,下面直通污水道。四面墙壁墙皮剥落,青砖裸露,房角蜘蛛网纵横,房门被北风一刮,呼呼作响。   柳絮飞走进厕所,去拉灯绳,没想灯绳断了,厕所内漆黑一团。他于是到卧房找了一个手电筒来照明。   他正蹲坑沉思,忽然听到一阵儿簌簌的声响,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恍惚中,他看到眼前的青砖落了下来,一块,两块,三块……外面就是胡同,只见窟窿处伸进来一只黑手,手心深嵌着一朵金色的梅花!   他吓得大叫一声,昏厥于地。   柳絮飞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单位领导黄书记正亲切地望着他。   “老柳,你醒了。”黄书记俯下身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支吾着,回想着……   黄书记说:“今天上午,我们派人给你送资料,才发现你倒在厕所里,你的头晕病又犯了。”   “厕所里有什么东西吗?”他想起了那只黑手,那朵梅花……   “什么也没有,怎么,你看到什么吗?”   “没,没有,我可能出现了幻觉……”柳絮飞局促不安地望着黄书记。   “你血压不太稳定,脸上有点擦伤,我们一直想给你配备一个保姆或者厨师……”   “不,不用,我自已会照顾好自已。谢谢组织的关心照顾,我应该加倍为党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你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写入党申请书?是不是想加入你父亲曾参加的民主党派?”   “不,我参加共产党,我目前还不够条件,差距很大,我要努力……”   柳絮飞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柳絮飞回到家后,看到厕所如旧,并没有看到那个窟窿,更没有什么青砖散落地上。   那么,那天看到的黑手,还有那朵精致的小金梅花,可能是个幻觉!   要真的是幻觉就好了。   柳絮飞暗暗想。从此,他更加埋头苦干,尽量不使自已的头脑有思考多余的事的空隙。   与楚天舒、夏瑜、柳絮飞组成专家组的陶岚是一位38岁的年轻女科学家,清华大学毕业,是土生土长的科学家,性格开朗,豪爽,很有些男子汉的气质,由于全身心投入科研,至今未婚。陶岚是烈士子女,父母是新四军干部,母亲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父亲陶自强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当时是志愿军某部团长,美军仁川登陆后,他所率的团被打散,他本人不知去向,至今没有找到尸骨,有人说他牺牲了,也有人说他被俘。   陶岚目前居住在清华大学附近的一座单元楼里,独身一人居住三室一厅的房间,她工作一丝不苟,生活井井有条。如今接到参加专家组奔赴西北的任务后,兴奋异常,整夜未眠。她一直都在搜集熟悉一些有关原子弹的资料。   她掌握的资料有:   原子弹是一种利用核裂变原理制成的核武器。它是由美国最先研制成功的,具有非常强的破坏力与杀伤力,在爆炸的同时会放出强烈的核辐射,危害生物组织。1945年第一颗参与战争的原子弹爆炸于日本广岛,时间为1945年8月6日。1945年8月9日,第二颗原子弹在长崎爆炸。直接导致日本于9月2日投降。   原子弹是科学技术的最新成果迅速应用到军事上的一个突出的例子。从1939年发现核裂变现象到1945年美国制成原子弹,只花了6年时间。1939年10月,美国政府决定研制原子弹,1945年造出了三颗。一颗用于试验,两颗投在日本。1945年8月6日投到广岛的原子弹,代号为“小男孩”,重约4.1吨,威力约20000吨。其他国家爆炸第一颗原子弹的时间是:苏联——1949年8月29日;英国——1952年10月3日;自1945年以来,原子弹技术不断发展,体积、重量显著减小,技术性能日益提高。此外,提高原子弹的突防和生存能力以及安全性能,也日益受到重视。   二战期间,科学家西拉德为防止德国人抢先造出原子弹,动员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上书美国总统罗斯福,阐述了研制原子弹对美国安全的重要性。   1941年12月6日(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前一天),罗斯福才批准了美国科学研究发展局全力研制原子弹。   1942年8月,美国制订了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   1943年7月,美国成立原子弹研究所。   1945年3月,美国成立合并秘密的原子能委员会。   1945年7月16日,在新墨西哥州的阿拉莫可德沙漠中进行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试验。   1945年8月13日,美国人在广岛投下了原子弹。在这之前,研制这一武器的“曼哈顿计划”在几年间严格保密,连美国副总统长期也不知道,世界上的人们几乎都是在第一次核轰炸后才知道原子弹。   8月9日,延安的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在头版刊登了这一消息,并加上了“所有生物被烧死。该城烟火弥漫,高达四万英尺”的标题。   8月9日,这天大家开庆祝会时,毛泽东却打来电话找到社长博古,批评这是“政治性很强的原则错误”。接着,毛泽东又把负责编辑的同志叫到枣园,严肃批评了一个多小时,认为不应该如此渲染原子弹的威力。   几天以后,毛泽东在延安的一次干部会议上说:“原子弹能不能解决战争?不能!原子弹不能使日本投降,只有原子弹而没有人民的斗争,原子弹只是空的。”   1946年8月6日,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女士在延安枣园树下采访了毛泽东,毛泽东说出了流传于世的一句话:“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   1951年下半年,法国科学院院长、世界著名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约里奥·居里(居里夫人的女婿,法国共产党员)让人传话,“请转告毛泽东同志,你们要反对核武器,自已就应该先拥有核武器”。   1949年,苏联成功研制原子弹,英国于1952年爆炸了自已研制的原子弹。   1954年秋天,广西传来发现铀矿的消息,这使毛泽东确定决心具备了最起码的物质基础。   1954年10月3日,毛泽东与苏共第一书记赫鲁晓夫在中南海颐年堂正式会谈,在双方的蜜月气氛中,毛泽东提出“我们对原子能、核武器感兴趣”,并询问在这方面能不能有所帮助。赫鲁晓夫听后马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说:“我们这个大家庭有了核保护伞就行了。”并认为中国如果真的搞核武器,现在就是把所有电力都投入进去也不一定够用,苏联可以帮助先建一个小型原子弹堆,以此培训一批干部,并接收一些留学生去苏学习。   这是毛主席第一次正式提出准备搞核武器,不过却是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此刻中国正处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的第二年,仍然连一架飞机、一辆汽车都不能制造,却想搞最尖端的工业科技结晶的核武器,难怪会让赫鲁晓夫吃惊。   当时从外部条件看,美国在朝鲜战争期间对新中国一再实施核威胁,苏联“核保护伞”根本靠不住。中国出兵入朝时,苏联担心引火上身,连出动空军掩护的诺言都能背弃,到危急关头还肯冒核大战的风险以原子弹掩护中国吗?从国际地位和世界战略格局考虑,正如法国总统戴高乐那句名言所说:没有核武器的国家不算是大国。站起来的新中国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恢复大国雄风,也必须拥有核武器。从内部条件看,中国虽然缺乏工业基础,却有一批从国外回来的具有世界级水平的科学家。苏联当时为解决核原料匮乏而与中国联合进行铀矿勘探开发,1954年秋天从广西传来发现铀矿的消息,这使毛泽东确定决心具备了最起码的物质基础。   赫鲁晓夫委婉地拒绝毛泽东的要求,表现出想垄断核武器,也是对中国工业科技水平的轻视。按他的许诺,只援建一个实验性质的小型原子堆,再从头培训些科技干部和留学生,中国的核武器研制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起步。   中共中央接受了苏联有限的帮助,又考虑到时不我待,随后自已便开始起步……   赫鲁晓夫走后三个月,毛泽东便确定了开始发展核武器的决心,并在中央会议上拍板说:“我们自已干,也一定能干好!”   1956年,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说:“我们还要有原子弹。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要不受人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   1958年,毛泽东正式表态:“那么好吧,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   中国的核工业正式上马了。原子弹正式开始确定研制了。   1957年,中国与苏联经过多次谈判协商,10月份,两国正式签订了国防新技术协定。   核武器研究院的科技人员,听到这一消息,都甚为兴奋。他们每天突击学习俄文,办公室、走廊上、宿舍、食堂一片俄语声。   1959年初来了一位苏联专家,但是他对原子弹的技术问题只字不提,怎么问他都不说。   中央果断决定,自力更生,自已动手搞出原子弹。   美国人在1945年制造出三颗原子弹,其中两题是“内爆”型,一颗是“枪法”型,在广岛投下的是“枪法”型,在长崎投下的是“内爆”型。我国的第一颗原子弹采用“内爆”型。所谓“内爆”型是将大量炸药起爆的能量压向内心,产生高温、高压,使内心里的核材料产生裂变,释放出大量核能。但是困难的问题在于炸药起爆后,能量并不是完全向内心压缩,而是向四周扩散,这就无法实现核裂变。 第4章 绣鞋又现(3)   中央决定成立15人专门委员会,这是国家管理领导两弹事业的最高机构,由周恩来、贺龙、李富春、聂荣臻、李先念、薄一波、陆定一、罗瑞卿、赵尔陆、张爱萍、刘杰等人组成,周恩来任主任。   美国当权者曾多次扬言并打算要对中国扔原子弹。   在过去的历史中,美国当权者曾多次扬言并打算对中国投掷原子弹。   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把敌人打得节节败退,溃逃了400多公里,麦克阿瑟紧急报告了美国总统杜鲁门。杜鲁门这位曾经下令向日本投下了两颗原子弹的总统,产生了可怕而危险的念头,并很快公开了他的想法:“要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武器,挽回朝鲜战局。”这条带有爆炸性的新闻震动全世界,英国首相艾德礼立即飞往华盛顿,会见杜鲁门,陈述利害。杜鲁门向中国人扔原子弹的威胁才缩了回去。   1952年12月,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去南朝鲜访问,美国的许多军官向他建议:“应考虑使用小型原子弹和核大炮,封锁中国大陆和东北基地。”1953年春季,艾森豪威乐下令,美国秘密地将原子弹运到了冲绳鸟。   据美国现在解密的档案证实,1955年3月10日,国务卿杜勒斯说过,“我们将不得不使用原子武器,只有它们才能以效地对付中国大陆的机场”。3月15日,杜勒斯对新闻界宣布“我们可能利用某些小型原子武器”。   1954年9月14日在苏联奥伦堡州发生的“雪花”原子弹爆破试验,多年来一直被作为国家绝密情报而被严密封锁。   当日9点33分,苏联当时研制的威力最大的一颗原子弹在托茨基草原上空爆炸,森林被烧为灰烬,村庄被平地摧毁,诸兵种合成实弹演习的“东方”军队发起冲锋,战机越过蘑菇云对地面目标进行攻击,在爆炸中心10公里范围内扬起飞的辐射云尘和沙土,成为“西方”军队最好的防御设施。当日投掷的弹药总是比苏军强攻柏林时的都多许多。   所有参加演习的人都亲笔签名,保证25年内不泄露国家军事机密,患上各种辐射疾病的官兵甚至不能向主治医生讲述自己的辐射经历。   俄罗斯特种风险部队老兵委员会主席边齐安诺夫讲述道:“1954年整个夏末,一直有军列从苏联各地来到托茨基站,所有来到此处的官兵,甚至包括部队司令部,都不知道为何到这里来。我们的军列在每个车站都遇到了妇女和儿童,送给我们允蛋和奶酪。亲爱的,你们难道是要去中国打仗吗?一些老大娘还在这样喊叫着。”   奥辛中将回忆称,50年代初苏联在认真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在美国进行了原子弹实验后,苏联也决定在开阔地带试验原子弹,奥伦堡草原因与西欧地形相似而被选为试验地点。有原子弹爆破科目的诸兵种合成演习最初度划在卡普斯京雅尔导弹试验场内进行,1954年春天,经过重新评估后,托茨基草原被视为安全保障条件最好的演习场。   共有212支部队4.5万官兵参加了此次代号为“雪花”的核演习,其中士兵3.9万人,军官、将军和元帅共6000名,住宿营地蔓延42公里。演习准备工作持续了3个月,挖掘了数千公里的堑壕、壕沟、反坦克沟,修筑了数百个永久火力点、临时火力点和地下掩蔽所。   演习前夕,军官们观看了一场关于核武器作用的电影,在专门建设的特殊电影院门口,盘查甚严,必须持有团长和克格勃代表亲笔签名的通行证才能入场观看。   距离爆炸中心5-6公里的博戈达诺夫卡村和费多罗夫卡村,由部队组织,临时疏散到50公里外的地方。   演习准备是在火炮轰炸掩护下进行的,数百架飞机轰炸预定地段。演习开始前1个月,每天都有轰炸机向爆炸中心投掷250公斤重的炸弹模型。在周围都是混合林的橡树丛中,有一个100×100米的白色十字标志,参加演练的飞行员向其投掷炸弹,误差不许超过500米,因为周围部署有部队。   库特尔切夫少校和利亚斯尼科夫大尉两名飞行员进行了训练,一直到最后时刻,他们并不知道谁将是主角,谁是配角。库特尔切夫少校的优势在于此前已经有了在谢米帕拉金斯克演习场进行原子弹飞行试验的经验。   为防止攻击波对距离爆炸中心5-7.5公里内的参演部队的伤害,他们全部藏在地下掩体内,7.5公里之外的部队官兵则或坐或躺在堑壕里。   在距离爆炸中心15公里处的一个高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政府演习观察台,装配了观察仪,旁边是铁道站和柏油路,由军事检察人员负责警戒,任何车辆和人员不经允许都不能进入。   演习前3天,苏联高级军事领导开始飞抵托茨基战地机场,其中包括苏联元帅华西里耶夫斯基、罗科索夫斯基、科涅夫、马林诺夫斯基,还有友好国家的国防部长。演习前一天,赫鲁晓夫总书记、国防部长布尔加宁和核武器制造者库尔查托夫来到了托茨基。   朱可夫元帅被任命为演习指挥,在白色十字标志的爆炸中心周围部署了大量战斗装备:坦克、飞机、装甲运输车,堑壕里和地面上还有“空降兵”:羊、狗、马、牛。   9月14日,两名轰炸机飞行员全部准备完毕,每架飞机上都挂载了原子弹,飞行员们同时发动飞机,准备执行任务。库特尔切夫少校接到了起飞命令,投弹手是科科林大尉,第二飞行员是罗缅斯基,领航员是巴别茨,两架米格-17歼击机和1架伊尔-28轰炸机陪同升空,分别进行护航、气象侦察和录像工作。   普委夫利斯基回忆道:“9月14日凌晨4点,我们被警报声惊醒,天气晴朗,平静,天空没有云彩。我们乘汽车来到政府观察台前,坐在沟壑前拍照。第一次警报在核爆炸前15分钟响起,爆炸前10分钟传来第二次警报,我们冲出汽车,冲入事先准备好的掩体,按照事前所教的那样,身体下趴,头冲向爆炸一方,闭上眼睛,手放在头后面,张开嘴。当最后一次警报响过后,远处传来地狱般的轰响声,时间定格在9点33分。”   奥辛中将回忆称,当时轰炸机是在第二次俯冲时从8000米高空掷下一颗原子弹,这枚代号为“塔季扬卡”的钚弹威力为4万吨当量,是美国在日本广岛上空投下的原子弹的数倍。类似原子弹此前曾于1951年在谢米帕拉金斯克演习场试验过。托茨基演习中的“塔季扬卡”在距离地面350米的空中爆炸,偏离预空爆炸中心西北方向280米。不幸的是,最后时刻风向突然变化,辐射云没有吹向预定的没有人烟的草原,而是直接冲向了奥化堡市及更远的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地区。   时任营长的科扎诺夫讲述称,核爆炸5分钟后,炮火准备开始,随后轻炸航空兵开始攻击,各种口径的火炮、迫击炮、“喀秒莎”、自行火炮、坦克火炮等一齐开火,1公里面积内的火力密度远远超过了攻占柏林时的水平。   时任营长的皮利西科夫回忆道:“爆炸时,尽管我们躲避在封闭的堑壕和掩蔽所内,还是有刺眼光线进入,几秒钟后,听到了极大的、尖锐的爆炸声。3小时后接到了进攻信号。而在核爆炸后21-22分钟,开始对地面目标发动攻击的飞机越过了核蘑菇云的,辐射云柱的上方。我率领全营官兵乘装甲运输车以16-17公里\/小时的速度驶到距离爆炸中心600米处,发现那里的树林被从根到梢全部烧毁,装备被彻底摧毁,到处是烧焦的动物尸体,在距离爆炸中心300米方圆内,没有一个橡树枝干,他部被烧成灰烬,距离爆炸地点1公里外的装备被掀翻在地。”   科扎诺夫回忆道:“我们穿着防护服穿过了一个距爆炸中心1.5公里的谷地,满眼全是正在燃烧的活塞式飞机、汽车和编制车辆,到处是牛羊尸体。爆炸后的地形热爱难辨认,草原在冒烟,周围全是光秃秃的冒烟的土丘和由烟尘形成的厚厚的黑墙。我嗓子干燥,声音嘶哑,耳中全是轰响声和噪声。少将同志命令我使用剂量测定仪测量辐射程度,我跑到测量位置,打开仪器底盘,指针迅速转动起来。将军命令我立即上车,我们迅速撤离了爆炸中心附近地区。”   两天后,1954年9月17日的《真理报》上刊登了塔斯社的声明:“根据科研和试验工作计划,日前,苏联进行了一种核武器的试验。试验目的是研究核爆破作用。试验中得到了珍贵的结果,帮助苏联科学家和工程师成功解决了防止核进攻的任务。”部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建成了国家核盾牌。   爆炸之后,居住在附近的村民、被烧毁的村庄、田地地收获的受到辐射的谷物和土豆、所有到过爆炸地区的老鼠、家兔、牛、羊、马甚至是昆虫,以及参演官兵当天配发的干粮,都被专家们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和研究。   演习结束后,投掷原子弹的库特尔切夫少校从国防部长手中接过了列宁勋章,并被提前晋升为上校,奖励了一辆“胜利”牌小轿车。而使用核武器的诸兵种合成演习结果一直被视为苏联最高军事机密,世人无从知晓。   因保密需要,参加此次试验的官兵都没有进行任何身体检查和调查,平民损失情况至今仍未查清。   据调查,从1952年起,附近村民共有3209人因受到辐射而死亡,爆炸之后只有2人当场死亡,在参加托茨基演习的4.5万名军人中,只有2000人尚在人世,其中有一半人已被评为一等和二等伤残,74.5%的人患有心血管疾病,20.5%的人有消化器官疾病,4.5%人有血液病和遗传经历。   陶岚正全神贯注地阅读有关原子弹的资料,忽然,电话铃响了,在这凄冷的雪夜,这铃声是那么的沉重。   这么晚了,是谁来电话呢?   她放下资料,去接电话。   “喂,我是苏菲……” 第5章 绣鞋又现(4)   苏菲?陶岚清楚地记得这个美丽动人的印尼小姑娘,卷曲的黑发,瘦俏的身子,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黝黑闪亮的皮肤。苏菲是她在巴黎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上结识的朋友,她当时是印尼学术团的团长助理,她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喜欢旅游、游冰、滑冰、探险、中国古琴、印尼舞蹈,很快成为陶岚形影不离的朋友,短短的十五天,她们成为情投意合的朋友。   “陶岚,我现在北京机场,这次到北京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我可以住在你家吗?”苏菲恳切地说。   陶岚觉得有些仓促,但又不好推托,只得说:“嗯,可以,欢迎,反正我这里就一个人住。我去机场接你吧?”   “不,不用,我坐出租车过去,我有你的住址。”   挂上电话,陶岚迅速把资料锁进保险箱。然后又清理了一下房间,这时已是晚上二十时多了。   一小时后,苏菲穿着一件时髦的红色皮衣出现在陶岚家门前,她还是那么潇洒飘逸,卷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开着奔泻着,珠光宝气,两颗大眼睛神采弈弈,就像两颗黑珍珠,熠熠发光。   “岚姐!”她用熟练的汉语说笑,情不自禁地拥紧了陶岚。   她们几乎是相拥着走进客厅,苏菲的香水气很重,甚至有些刺鼻;她把旅行包往沙发旁一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沙发宽大柔软,几乎把她埋了半截身体。   苏菲端着陶岚新沏的咖啡,向四周望了望,惊讶地问:“岚姐,你还是独身一人?怎么不找一个男朋友?”   陶岚默默地说:“我相信缘分,缘分未到,何必着急。”   “你真是献身科学了,你都三十八岁了,再熬下去,恐怕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陶岚苦笑了一下,“一个人没办法回避自己的命运,你天赋的性格就是你的命运。有思想就会带来痛苦,但痛苦同时带给你其它的东西。从终极意义上说,人没有必要绝望,没有必要凑合,凑合的婚姻肯定是悲剧,绝望的人生只能体现你的肤浅。一个人内心强大不强大,跟你对自己的认可有多少没有很大关系,也跟你取得成就大小没有很大关系。我觉得内心强大就是我自己和自己很和谐,不是一个我对抗另一个我。这样我就感觉强大了。”   苏菲晃荡着双腿说:“岚姐,你都快成哲学家了。”   陶岚接着说:“我觉得情感这东西对人真是一个很大的桎梏,一方面它很美妙,但是须付出很多无谓的努力。人爱了就会特别投入,投入了就容易受到伤害,受伤的时候也特别疼痛,特别真实,这时候的人性也会暴露得特别充分。因为爱是两个人的事……”   苏菲把咖啡一饮而尽,抽出了一支雪茄,叼在嘴里,说道:“凭我的直觉,你肯定失恋过……”   陶岚听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没有说话。   “那如果以后你找不到新的感觉怎么办?”   “那我宁肯选择独身,科学就是我的丈夫,我的伴侣……”   “可是我问你,你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告诉我,你是人,是一个女人,你也有欲望啊,你怎么办?”   陶岚听了,脸上羞涩得泛起一片红晕,她不敢看苏菲咄咄逼人的双眼。   “你到底怎么办?”   陶岚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我……我有自己解决的办法……”   苏菲一跃而起,冲到卫生间门口,回过身来冲陶岚说:“我去冲个澡,洗洗人世间的俗气!”   卫生间内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陶岚倚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苏菲从卫生间出来,她精赤条条,晶莹剔透,胴体披散着闪亮的水珠儿,就像一尾黑色的鳗鱼。   “好舒服呀!中国的水就是甜。”她直挺挺在坐在陶岚对面的沙发上。   陶岚笑了笑,说:“我的印尼小妹妹,你快去穿一件睡衣,在衣柜里,这是在中国……”   苏菲站直了,扭动着丰腴的圆滚滚的小黑屁股,一撅一撅地走向陶岚的卧室。   “我知道,古老的中国是礼仪之邦,传统国家。”   一忽儿,她穿着一件银色的睡袍姗姗而来。   “苏菲,我给你朗涌一首我新做的诗,你是第一个听我朗诵的人。”   “好呀!”苏菲专注地望着她。   陶岚清了清嗓音,朗朗地朗诵,苏菲听得如醉如痴。   当我的孩提时代,   就一直做着敦煌的梦;   那飘飘洒洒的飞天,   美丽温柔伴随着神圣的歌声;   在茫茫的戈壁滩沉浮,   一直催促出如血的旭日东升。   秦关汉阙,明阁清城;   将军百战已化成斑斑白骨;   那一缕缕狼烟,   在飞天的轻歌曼舞中升腾!   多少次我寻觅敦煌的遗梦,   它伴随我走过悲壮的人生。   生活的强者会感到意味无穷。   弱者却总是在角落擦拭创伤的苦痛。   你听,无数飞天的歌声飞起来了,   他们簇拥着大佛的涅磐舞个不停;   你看,舍身饲虎的典故,   已修炼成万古不配的精灵!   升起来吧,这友谊的烛光,   升起来吧,这优美的歌声;   升起来吧,这么多好友亲朋,   升起来吧,我们的友谊,我们的真诚!   苏菲虽然被感染了,她沉思着,谛听着,凝视着窗外那飞舞的飘雪,茫茫大地,银装素裹,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忽然苏菲问道:“岚姐,最近你出远门吗?”   陶岚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苏菲又说:“岚姐,我感觉你最近要出远门,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是一个很冷很寂寞的地方,妹妹可能见不到姐姐了……”   她说得有些伤感,眼圈发红,一忽儿,扑簌簌落下一行清泪。   陶岚见她如此动情,她受到感染,于是掏出手绢为苏菲拭泪。   苏菲悠悠地说;“我有感应,前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到了中国一个非常荒漠的地方,那里的湖干涸了,周围长满了骆驼草,还有一群群饿极了的野狼,其中有一只恶狼凶神恶煞般扑上去,扑倒了你……我一下子被吓醒了……”   陶岚凑到苏菲旁边,二人挤在一个沙发里,苏菲依偎着陶岚,就像一只小猫,发出温暖。   一忽儿,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小声说:“你总觉得你爸爸没有死,他还在人世间,美军仁川登陆后,他率领全团英勇作战,左冲右突,部队打散了,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络。后来被美军俘虏了。他坚贞不屈,受尽了苦头,可能做为苦囚在台湾做苦工……”   陶岚惊得瞪大了眼睛,惊慌地问:“你怎么知道?”   苏菲缓缓地说:“我有心灵感应,要不然为什么没有找到他的尸骨,在朝鲜大地也没有他的纪念碑,你也没有作为真正的烈属对待。你做为中共烈士子女,还不是因为你母亲当年是新四军的文工团团长,在皖南事变中不甘当俘虏,跳了山崖……”   陶岚的思绪有些纷乱。20岁时她失去了母亲,当时她正在清华大华读书,当北平地下党把母亲牺牲生消息告诉她时,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咬着手绢,晚上她一个人偷偷跑到圆明园废墟,在那杂草丛生的地上,她痛痛快快地大声哭着,整整哭了两个多小时。那是个令人窒息的夏夜,蝉声不绝,树影婆娑,碑石冰冷,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恐惧,仿佛时间停止了,空间消失了。她是多么地思念她的妈妈,几年才能见一次面。她从小寄养在北平舅舅家中,最后一次见妈妈是在1938年深秋,那是一个黄昏,由北平地下党安排,她在北海的湖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母女俩划着一只木船,在湖上徘徊。陶岚望着妈妈瘦削秀丽的脸庞,感到十分亲切。妈妈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一双紫色的皮鞋,齐齐地短发,温柔,静谧。   “小岚,想妈妈吗?”妈妈和蔼地问。   陶岚点点头,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生怕从她的视线中转移。   “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对得起劳苦大众,妈妈是为了解放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而战斗,是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而战斗……”   陶岚说:“妈妈,我懂……”   “小岚,妈妈一直生活在枪林弹雨之中,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等赶走了日本鬼子,推翻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建立起新中国,你在烈士陵园里,在妈妈的墓前,献上一束白菊花,说,妈妈,你安息吧,女儿是不会忘记你的,中国人民是不会忘你的。妈妈也就安息了……。”   陶岚的眼里已涌满了泪水,双肩颤抖着,“妈妈,你不要说了,女儿会这样做的。妈妈,你不会死,妈妈能活一百年一千年……”   “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   妈妈微笑着,眼眶里也噙满了泪花。   新中国解放后,陶岚跟爸爸一起来到了山东临沂华东烈士陵园,在妈妈墓前实践了妈妈的遗嘱。   那束白菊花分外高雅素洁,披洒着莹莹的水珠,与陶岚的泪珠相映成辉。   可是两年后,爸爸也奔赴朝鲜战场,至今未归,杳无音讯。   也就几乎在同时,她被迫与恋人,她的同班同学分手,因为那个男同学出身国民党军官,她在尖端部门工作,不能与出身不好的男人结婚,否则就要离开她心爱的事业。   陶岚失眠了,在双重沉重打击下,她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性格倔强的她终于挺了过来,从极度失意和困惑中走了出来。   山固然高,人比山高,因为人能跨越高山,占领山巅。   人只有在苦痛中,才能真正认识自己;人也只有通过苦痛,才能真正到达成功之路。   从此,陶岚把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投入科研工作之中,她夜以继日地学习,生机勃勃地工作,很快成为优秀的科学家,多次荣获优秀共产党员和优秀科学工作者的光荣称号。   但是她在情感生活中都难觅知音,一直未能如意。   “岚姐,尝尝我煮的咖啡,这是巴西咖啡!”   苏菲的一声呼唤,把她从回忆中唤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苏菲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在她的面前。   味道确实挺香,陶岚接过咖啡津津有味地喝着……   苏菲妩媚地望着她,微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苏菲的睡袍变得有些模糊,她的面部也变得模糊,渐渐地,陶岚仿佛什么都看不清了,看不见了。   她倚在沙发上,昏昏沉沉。   苏菲凑过来,趴在她的耳边。小声问:“岚姐,岚姐,你怎么了?醒一醒,你最近要出差,去哪里?去新疆?还是去甘肃、青海?……”   陶岚嘴里小声嘟囔着,苏菲什么也听不清。   陶岚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苏菲已不见踪影。   茶几上压着她写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岚姐,你可能太累了,我见你一直不醒,没有再打扰你。因北京还有一位男友,我到他那里去住,明日去北京图书馆后我就回国了,后会有期!   你的小妹菲留言   陶岚看了,有些莫名其妙。她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景。   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四处寻觅,但是没有发现反常的事情。   她特意看了看放在卧室里的保险箱,保险箱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走进卫生间,卫生间内还残留着苏菲洗澡时冲刷的法国香水味道。   这种香气有些呛人。   每个房间陶岚都看了,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陶岚惊魂未定,忽然门铃响了。   她想,会不会是苏菲?   她很快打开了门,门口现出两个警察。   “我认识一个叫苏菲的印尼小姐吗?”其中一个警察问。   陶岚有些慌张,迟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出车祸死了!”   “什么?”   陶岚听了,惊得瞪大了眼睛。 第6章 梅花飘落(1)   警察向陶岚说明,半小时前在白石桥附近的一条街上,发现了苏菲的尸体。她被撞得面目皆非,皮衣上溅着鲜血,赤着双脚……   在苏菲的挎包里发现了她的护照和通讯录,通讯录上有陶岚的名字和住址。   陶岚慌里慌张向警察证明了全部情况。   警察做了笔录,并让她签了字。   警察说:“我们有搜查证,搜查下你的房间。”   陶岚点点头。   陶岚在保险箱内发现有苏菲的指痕,并在陶岚喝过的咖啡杯中发现了麻醉药的痕迹。   苏菲是一个间谍。   陶岚听到这个讯息,简直有些傻了。   保险箱内有一些有关原子弹的资料,这些资料一定被苏菲窃取了,资料完好无损,苏菲身上一定有摄像装置。   警察匆忙返回公安局技术室太平间。   苏菲的尸体从太平间冷冻库中抽出来,被平放在一个尸床上。掀开白布单,露出了她赤裸的尸体。警察撩开她满是血污的长发,用布擦去血污,露出了两只绝望的眼睛。鼻梁被撞蹋陷,樱桃小嘴豁开一个大口子,耳环已剩半个。   警察徐徐掀开被单,发现肚脐处有一个小血窟窿,渗出殷殷血迹。   “问题就出在这里,刚才仅以普通车祸遇难者处理,没有顾及这些,这是工作的疏忽。这里原来藏有一物,极可能是微型摄影机。那么是谁取走了这微型摄影机和胶卷?又是谁制造了车祸?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害死这个同伙呢?”   “特务们已经闻到了一些味道。还好,他们盗走的仅是二级保密的材料,因为按照规定,一级保密的材料是不能带到家里的。”   在公安部的一间办公室里,李部长正同负责保卫原子弹研制专家组的特工小组成员研究案情。   30岁的龙飞接着说:“既使是这样,也有理请有关部门对陶岚同志进行教育,因为她的特殊工作性质,是不能随便结识和交往外国人员的。”   李部长说:“我同意龙飞同志的意见。研制原子弹的工作至关重要,这关系到社会主义中国的前途,根据毛主席的教导,中国要想真正自立于民族之林,成为反帝的坚强堡垒,就必须拥有原子弹,我们拥有原子弹不是为了进行核讹诈,而是为了对付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世界反动派,即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原子弹既是真老虎,又是纸老虎,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它,在战术上要重视它。如今党中央毛主席发出最新指示。要在我国的大西北建立核基地,进行核试验,这是英明伟大的决策!特有大批科学家、科技工作者以及各条战的先进分子陆续开拔那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次四人专家小组成员都是优秀的核科学家,这些人是中国科技的中坚,社会主义祖国建设的栋梁。你们的任务光荣又重要,就是不惜一切生命代价,保护好这些人的安全,将他们安全护送到目的地。这次中央专门拔了一节专门软卧车厢,挂在客车中间。路上会有人协助你们工作,你们也要与列车车组党支部随时保持联系……”   李部长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敌人也不会睡大觉,你们的对手是非常狡猾和隐蔽的,既有潜伏特务,又有外境特务,恐怕比估计的还要复杂严重得多。印尼人苏菲的死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苏菲的通讯录中发现了一个梅花的植物标本,这是否意味着梅花党卷土重来?……”   站在龙飞旁边的高个子肖克有些性急,不住地咂巴嘴,“梅花党?……”   “对,梅花党,我去中央开会,有关梅花党的情况,由龙飞向你们详细介绍一下,他了解梅花党的情况……”   李部长匆匆告别出去了。   肖克、路明和女公安人员凌雨琦围住龙飞,让他讲梅花党的来龙之脉。   英姿勃勃的龙飞坐在桌前,呷了几口茶,向大家进起梅花党的故事。   “1948年国民党反动政府在崩溃前,曾秘密成立了一个特务组织,因为国民党党旗醒似梅花,故称梅花党。蒋介石最初的本意是想让梅花党取代中统和军统。这是一个极为诡秘的组织,基本上是单线联系,主要任务是潜伏大陆,蒋介石计划退到台湾海岛,反攻大陆时以作为策应。每个梅花党人都有一颗梅花标志,或在肚脐、乳房、臀部印有一秘密梅花,用特殊药水涂抹才能显现,或戴有梅花像章或发卡,或穿有梅花样式的衣饰,总之,梅花是他们的旗帜和标志。梅花党主席白敬斋是浙江绍兴人,中统出身,是蒋介石的谋士。他有3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长女白蔷,次女白薇,三女白蕾。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是山东临沂人,行伍出身,原是军统少将,他有两个羞花闭月的女儿,长女黄栌,次女黄妃,这5个女子各有姿色和手段,是梅花党的联络员,号称‘五朵梅花’。当时我正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是地下党员……”   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乡,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显得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桔红、橙黄、古铜、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翡翠,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红的鲜红,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中央大学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花领带,显得潇洒英俊。他就是龙飞,当时二十多岁,正在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一辆黑色轿车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她叫白薇。白薇拎着皮箱走来。   白薇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白薇高兴地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苏北人。”   两个人来到二楼。   白日,教室内上文学课。   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   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色情间谍》。   龙飞坐在她身后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   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   《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   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   龙飞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   龙飞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惘然。   第二天她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   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   白薇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晚上,一家餐馆内。   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树叶、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托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者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伙,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我可是丫环的身子丫环的命,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说:“人家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嘛,这星期体育课都没上,来,给你块板鸭吃,哟,这可是块鸭屁股!”   两个人开怀大笑。   元旦联欢晚会。   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   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到胡同尽头。   四外无人。   白薇紧紧拥抱龙飞,热泪盈眶,她在龙飞脸上吻着。   白薇颤声说:“龙飞,今晚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就是我的罗密欧!”   两个人热烈接吻,吻如雨下。   龙飞送白薇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   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   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   龙飞疑疑惑惑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春天悄悄地来到南京,绿瑟瑟的树林在飘动,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丛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田野里灌溉的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一曲发出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开它的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盎盎地鸣叫,啄木鸟在笃笃笃地敲,弯腿的小山羊在曲曲的嚼,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徘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的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吆喝声,都给这清新单调的乡村田野增加了兴致。   龙飞坐在白薇驾驶的轿车里,一阵阵涌起莫名其妙的激动。   白薇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龙飞十分紧张,仔细搜寻着前方。   轿车驶过一片村庄,白薇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龙飞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云雾重重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狼藉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个个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白薇凄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尸体。   这是一只洁白野鸽子,头顶有一小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野鸽子,头顶有一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肚皮上溢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落到白薇深蓝色的背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离开了这个世界。”白薇悲哀地说。   龙飞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戚楚,一只野鸽,空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龙飞劝慰道,扶起白薇。   白薇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小鸽子,来到路旁,捡走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她又找来一丛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白薇说完,把小鸽子平稳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白薇,你看。”龙飞指着她的身后。   她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唰唰地转到这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庄严的样子。   白薇见了更加感动,于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她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一片浅浅的爪痕。   “奇了,真是奇了。”白薇暗暗叫道,走到轿车旁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土丘,然后依恋不舍地上了轿车。   白薇踩了油门,轿车原地不动。   她下了轿车,走到后面,只见车尾被撞,水箱漏了,水洒了一地。   龙飞“糟糕,车被撞了,走不成了。”白薇沮丧地说。   龙飞听了,慌忙走出轿车,跑到后面一看,果然如此。   “怎么办”?这荒天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薇焦急地望着后面,茫茫大雾,没有车的影子。   龙飞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会有个车来,把这辆车拖走。”   龙飞睁大了眼睛朝前后张望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通过。   白薇感觉有点冷,从车里拿出一件夹克衫披上。   龙飞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白薇。   白薇接过汽水,拧开塑料盖,“咕嘟嘟”一仰而尽。   “龙飞,有车来了”。白薇叫道。   龙飞也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他奋不顾身跑上去,只见一辆小轿车飞驰而来。   “停下,停下”!龙飞叫道。   轿车飞也似开过来,车内有人嘟囔着:“找棺材板钱呀”!   龙飞听见了,跳起脚骂道:“你他妈才找棺材板钱呢”!   白薇站了起来,对龙飞说:“可能是人家见你是男的,不理睬,我站到路中央拦一拦,试试。”   龙飞闪到一边,白薇来到马路中央,前后环顾。   天下起霏霏细雨,小雨丝丝,渗入松软的泥土,渗入泛青的潮湿的庄稼地,渗入饮烟袅袅的家舍。   这是地道的春雨,清新,滋润。   小雨丝丝,飘落在白薇的头上、肩上、滑落下来,飘洒开来,浸湿了她褐色的夹克衫,浸湿了她深蓝色的背带裤。   龙飞从后背箱里找出一把花伞,悄然来到白薇的身后,撑开花伞,苍黄的底衬,一朵飘飘欲飞的大梅花。   龙飞闻到了花了芳香,好像是从白薇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雨,白白的雾,诱发了她身体的芳香,在风中飘散着,在雨中潇洒着。   龙飞有些甜醉,有些朦胧,他朦胧着双眼,小心地撑着花伞,拼命地吸吮着……   又一辆大卡车飞弛而来。   “师傅,我的车坏了,帮帮忙……”白薇的声音像乡间的风铃声。   卡车辆内的师傅瞟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龙飞,把烟屁一吐,开走了。   白薇回头发现了龙飞叫道:“你怎么来了”?   龙飞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撑着花伞,慢慢地退身,退到轿车旁边,隐到轿车后面。   又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   龙飞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紧紧接着一个老农民驾驶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姑娘,雨天站着可别冻着,饿了吧”?老农民把一个贴饼子塞到白薇的手里。   白薇问:“老大爷,前面有汽车修理部吗”?   老农民回答:“有,有,大概有60多里路吧”。   拖拉机开走了,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飘荡在空间。   天黑了,像一面黑色的大网罩了下来,夕阳灿烂的景色消逝了,黛色的山峰也消逝了,路面上变得安静了,只有蟋蟀在草丛里不厌其烦地叫着。   潮湿更重了,白薇躲进了轿车,打开了轿车内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晕泻在她无奈的脸上。   龙飞从车后背箱内取出面包、牛肉罐头、香蕉和白薇一块吃。   白薇勉强吃了一瓣香蕉。   龙飞打开牛肉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熟牛肉递给白薇。   白薇说:“我已多年不吃肉,平时就吃一些新鲜青菜。”   龙飞说:“那我到附近庄稼地里拔一点青菜给你吃。” ( 重要提示: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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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嚼着萝卜,忘情地欣赏着这乐曲;他的生命仿佛融进了这乐曲中,仿佛来到了奥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挥动着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蓝湛蓝;云,自由自在。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望乡的牧笛声……   龙飞竟把萝卜和萝卜根都吞进腹中。   白薇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龙飞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白薇说:“如果女人是一只船,她希望男人是一个纤夫,拉得慢和快其次。她看重的是男人为自己流汁卖力气的样子。另外,她更希望有尽可能多的船,看到她的男人为了她而身体竭力前躬的神情和造型。”   龙飞笑道:“如果男人只是一只船,总是把事业这张帆高高挂起,而使这只船快速前进的,常常是隐身于船后的螺旋桨——女人。”   白薇说:“我看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希望是什么?是可怕的妓女,无论谁,她都一样拥抱。等到你牺牲了无价之宝,她就将你丢掉!”   龙飞关掉轿车车厢里的灯,他悠悠地说:“希望是一种要付出代价的奢侈品,只要用智慧和劳动才能将希望变成现实。只要存在着希望,生活就有动力。生活上处境困难的时候,事业上遭受挫折的时候,被敌人围攻和被朋友出卖和抛弃的时候,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能找出路,走出困境。我认为,男人生命的最强烈的光芒,不是来源于他大获成功的时候,而是来自于他濒临绝境仍然凛然坚持的那一瞬间,来自于他从失败中踉跄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白薇幽幽地说:“这段说还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种浓烈的烟草的味道。”   龙飞说:“白薇,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我觉得你有着充裕的物质生活,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有什么忧愁呢?”   白薇幽幽地说:“我孤独。”   龙飞说:“忧愁,说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的本性的自然流露。没有得到的,担心得不到;已经得到的,又怕再失去,于是就贯穿了人生。正如《诗经》上所云:‘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秋’。一个人如果不能从忧愁的蛛丝中解脱,不但难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乐。与其为泼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满百,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   白薇侧着身子,仔细地谛听着。   龙飞以为来了生有,警觉地望着四方。   白薇说:“我听到了水的声音,龙飞,你听,但愿不是幻觉”。   龙飞努力使自己静下来,他也仔细地谛听着。果然是水的声音,流水淙淙。   白薇惊奇地说:“可能是一条河,一条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龙飞说:“奇怪,白天怎么没有看到?”   两个蹑手蹑脚下了车,朝水响的地方摸去。   白薇走得挺快,很快把龙飞甩在后面。   走了没有三四里地,走上一个高坡,白薇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条大河!”   龙飞紧跑几步,也奔上高坡,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银光鳞鳞的大河,缓缓地流着,对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树的倒影。旁边有一座石桥。   白薇欢快地跳下河堤,龙飞也随她下了河堤。   白薇由衷地说:“这河水多清凉,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秽气。”   龙飞说:“这河水看样子挺深,下去有危险。再说水太凉。”   白薇咯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军,曾经横渡玄武湖。龙飞,你背过脸去不许偷看。”   龙飞顺从地将身子背转,望着石桥。   这石桥显然也历史,饱经车辆驴马的践踏,灰索索的一片。   “龙飞,好了。”白薇已“扑通”跳进水中,浪花飞溅。   龙飞见地上狼藉着她的衣裤、鞋子。   白薇像一尾小白鱼尽情地在水中翻腾、穿梭。   白薇游泳的姿势确实很优美,两只雪白的手臂似两只白桨,有节奏地划动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洒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莲。   白薇跳跃着,脸上都是水珠;她在水中盘旋着,两只水银葫芦一起一伏。   龙飞看怔了,这仿佛美人出浴图。人生如何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龙飞怕她有闪失,于是脱掉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也跳入水中。   平滑的河水不像他想象的冰冷,反而有些温暖,暖暖的水流滋润着他的肌肤,使他产生一种异样舒服的感觉。离河岸的地方,水并不深,脚底能踩着一些碎石,有点扎脚。   龙飞向白薇游去,刚游了六七米,便觉得跃入一人深渊,脚踩不着底,水流淌急,浮荡着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涡。这些墨绿的水草摇拂着他的身体,他的脸,痒痒的,松松的。   白薇忘情地嬉游,奋力向远方游去。   一群亮晶晶的东西涌了过来。龙飞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河鲫鱼;它们成群结队,很快游走了。   又有一只小精灵游了过来,龙飞抓住它,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青蛙。它鼓着两只眼睛,露出白馥馥的肚皮。   龙飞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白薇没了踪影。   他有点慌了,大叫:“白薇!白薇!”   白薇没有应声。   龙飞的两只脚先是颤抖,紧接着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奋力往前游去;游着,游着,忽觉右腿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感觉是白薇的手,温温的,软软的。   龙飞向下摸去,摸着一个绒绒的东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拦腰抱住了一个白鸟般的柔软的身体,体温尚存,微微颤抖着。   白薇原来被河底的小草绊住了。   龙飞费力挣脱了纷乱的杂草,挟着她向上游去。一忽儿浮出了水面。   白薇已筋疲力尽,任凭他游到岸边。龙飞费力把白薇推上岸。   白薇玉体横陈,就像横卧在沙滩的裸身美人,她美丽动人的胴体在溶溶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肚脐处纹着一朵金色的小梅花。   原来白薇在裸泳。   龙飞翻身上岸。   白薇看到龙飞,露出灿烂的一笑。   “要是没有你,我已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白薇凄凉地说。   “怎么会呢?”龙飞一阵激动,眼里含满了眼泪,他忘情地扑到白薇身上。   “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龙飞在白薇脸上落上无数的吻。   白薇也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揽紧了龙飞,眼里动着晶莹的泪花。   龙飞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她的爱抚使龙飞心荡神移;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欲,他两眼朦胧,双颊火红,膨胀起来的身体战栗着……   龙飞深深感到白薇粉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纤白的手指的力量。   “我爱你,龙飞……”她呻吟着,完全沉醉在这热烈的生气盎然的热吻之中,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觉得她的身体飘飘地往上浮,忘记了周围的存在……   龙飞几乎淹没了白薇,他紧紧地揽住白薇的娇躯,在她迷人的身体上吻着……   忽然,白薇猛地翻了一个身,呜呜地哭起来。   龙飞不知所措。   “龙飞,你原谅我吧,到时候我会给你的。记住,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白薇说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处走去,一忽儿便消逝了。   长时间的静默。   草虫似乎停止了奏乐。河边的一只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几声,以后,归于一片寂静。   晚上。   白薇的寝室。   身穿睡裙的白薇坐在桌前仔细端详着龙飞的镜框照片,陶醉在幸福的憧憬之中。她俯下身在龙飞的照片上吻着……   白薇的父亲、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悄然走了进来。   白敬斋看一白薇如醉如痴的样子,大为诧异。   白敬斋喝问:“他是谁?”   白薇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爸爸……”   白敬斋识破:“他是谁?”   白薇回答:“是我的同学,叫龙飞。”   白敬斋问:“他是你的情人?”   白薇脸一红,点点头。   白敬斋怒气冲冲地说:“你忘记组织的规矩了?你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责任重大,事关重大。”   白薇身体有些发抖说:“爸爸,你的女儿从来就没有恋爱过,这是唯一的一次感觉。”   白敬斋冷冷的说:“干我们这一行,理智要战胜情感!我们都应该成为冷血动物,为了党国的利益!”   白薇说:“这个男人太优秀了,太完美了,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   白敬斋气冲冲地说:“你了解他吗?了解他的背景吗?爸爸不是要你做独身女人,以后爸爸在美国给你找一个真正高贵的男人,他的出身、仪表、学问都是最一流的。”   白薇大声地说:“我不要!”   白敬斋说:“混帐话!”   白敬斋“啪”的打了白薇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日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   玄武湖波粼粼,龙飞与白薇同乘一舟,龙飞操桨,小船徐徐而行。   龙飞问:“小薇,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   白薇叹了一口气。   湖岸上,一棵老槐树后,白敬斋府上的总管金老歪正摇着一柄纸扇,愉窥着这些情景。   晚上,紫金山白敬斋的府中。   白敬斋的客厅内。   墙壁上投下白敬斋与金老歪的身影,正在窃窃私语。   白敬斋把一个烟头捏灭在烟灰缸里。   下午,阳光融融。   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   一辆豪华黑色轿车尾随在他的身后。   轿车内,金老歪叨着烟卷,坐在司机旁边指手划脚。   白薇放学驾车恰巧路过此地,看到这些情景。   金老歪乘坐的轿车忽然开足马力朝龙飞撞去……   白薇看一这个情景,不顾一切驾车朝金老歪的轿车撞去……   金老歪轿车内的司机发现情势危急,东倒西歪地驾车躲闪,接连撞了几个小摊,撞倒了几个路人……   白薇驾车撞去……   龙飞看到这一情景,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   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好像是摔着屁股了。”   龙飞说:“那可是关键部位。”   白薇笑着说:“去你的,你尽拿我开心。男人都坏!”   龙飞说:“未必,你爸爸也是男人。”   白薇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   小护士拿着药盘走进来。   小护士说:“小姐,该换药了。”   白薇对龙飞俏皮地说:“龙飞,因为是女人的关键部位,你先回避一下。”   小护士说:“小姐,你这位先生真不错,背着你又化验又打针,真是如意郎君哟!”   白薇一听,脸上飘起一团红晕,说:“哼,男人对女人过分热情,必心怀不测。”   龙飞笑道:“你还不如说我图谋不轨呢!”   龙飞对小护士说:“上药轻点。”   小护士说:“嗬,真知道心疼人。”   白日,中央大学新闻系课堂。   龙飞望着白薇空空的座位,有点怅然。   她伤好后己经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   清晨。   龙飞起床了,正在刷牙。   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   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新成立梅花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再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   他迅疾走进屋,关上门。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坐立不安。   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不断叠现、闪烁……   白薇肚脐处的小金梅花纹身闪闪发光。   晚上,龙飞躺在床上。   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   这几天白薇又没有来上学。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   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   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事不宜迟,明日下午2时莫愁湖东畔。一号。   第二日下午2时许。   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   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   一忽儿又出现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梅花组织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   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黄栌接过画报,四下瞧瞧,起身走了。   黄栌朝白薇招手:“拜拜!”   白薇:拜拜!   龙飞走了过去。   龙飞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是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指着她肚脐处的那个金色的梅花纹身问:“这是什么?” 第8章 梅花飘落(3)   白薇有点紧张,掩饰道:“这是一种纹身,我喜欢梅花。”   龙飞问:“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   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爸爸呢。”   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   地痞甲说:“嗬,小姐们,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那双小奶子跟小高桩柿子一样。”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洒的,跟光屁溜儿差不多。”   地痞丁说:“哥几个,上呀!开开荤。”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   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会些拳脚功夫。   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   其它地痞呼的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   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地痞乙扬刀朝龙飞脑后劈来地痞们围定龙飞,扬刀乱砍,龙飞危险。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   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支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左眼,地痞们呼啸一声散去。   地痞们抱头鼠窜。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呐。”   二人走出莫愁湖走入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   白薇驾车,龙飞坐在一边。   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计。”   白薇说:“姑娘本性爱绣花。”   龙飞说:“明年新年,我建议话剧排演《白蛇传》,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   白薇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的爱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叹了一口气:“不会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位,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   白薇眼里噙着泪花将娇脸侧向龙飞,龙飞轻轻吻了一下,下车而去。   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颤抖着。   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   背后,军警,特务尾随追来。   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用力敲门。   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谁?”   龙飞说:“为了新中国到来。”   里应:“时刻准备着。”   门开了,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他是南振发,南云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   龙飞进门,南振发将门拴上。   龙飞说:“南先生,你快走,党内出了叛徒。老柯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   南振发说:“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后面追赶声渐近,枪声大作。   南振发说:“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你赶快走吧。”   这时,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红润的面孔,现出朴素的气质。她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   南振发说:“这是我的女儿,刚从乡下来。小云,你赶快跟龙先生走。”   龙飞一阵犹豫。   军警,特务们在敲门。   南振发怒喝:“快走!这是党的命令。”   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   南振发跑回屋内,拿出一支手枪。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燃烧起来。   军警,特务们撞进门来。   南振发向敌人射击。一片激烈的对射。南振发身中数弹,看到文件已燃尽,露出欣慰的笑容,倒下了。军警,特务们冲进屋内。   特务头目说:“这个共党好顽固。”   特务甲说:“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特务头目说:“共产党越剿越多,也不用要活口了,把他钉在墙上!”   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靠在墙上,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   南振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特务头目问:“南振发,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振发义正词严地说:“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   特务头目冷冷地说:“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给我钉!”   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准准地钉着……   南振发牺牲了。   小巷深处,龙飞拉着南云拼命飞奔。   南云感到一阵不祥不恐惧。   她猛的站位,往回跑去,大叫一声:“爸爸!”   龙飞拦住她,她昏倒在龙飞怀里……   一切归于沉寂。   这天下午,白薇驾驶着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飞快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白薇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   那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匪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   一个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五十多岁,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斜挂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雅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了,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头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党魁、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40多人。白薇一眼发现了姐姐白蔷。   白蔷正坐在屋角的一个沙发上,此时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只美国香烟。她穿着一条白底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拖着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飞行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一双象牙般的乳房。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翘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说话,示意她不要讲话,专心听白敬斋发言。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组织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呲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私囊饱满。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却一泻千里,蒋总统训示……”   说到此时,客厅内大小头目唰地站定,一起立正,客厅内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忽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   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只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白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我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背箱里跟了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你来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相持了有一刻钟,屋内沉默。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均匀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眼睛盯着龙飞,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灵机一动、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跟父亲会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   龙飞道:“我父母在菲律宾经商,不在国内。”   白薇道:“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   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丛,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到竹丛里。   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间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   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   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眼看一个特务的脚几乎踩到龙飞的身上。   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嘻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来到竹丛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   翠屏呼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弊得通红。   龙飞望着她,有点奇怪。   翠屏说:“你一会儿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消,党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命令。   她说“搬开沙发,下面有一间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图,下端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往右拐。”   龙飞搬开沙发,只见是棱花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   地穴的东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龙飞伸手去拿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袖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名单,上面写着:   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张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龙飞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敌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做一团。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只见现出一个洞口,他爬了过去,里面越来越宽,黑乎乎、湿乎乎,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后面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乎乎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又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睁眼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同志肯定牺牲了…… 第9章 虎穴追踪(1)   龙飞还向大家讲起他和妻子南云的往事……   苏北山区,下午。一片苍茫烟流,白云飘荡着,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苍松,翠柏,怪石、庙宇,变得若隐若现,飘飘悠悠。   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笛声凄凉、委婉……   龙飞在逶迤的山路上行走。   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在天际间浮动,徐徐飘去……稀松的树林中,漏出些倦了的鸟声。   山间小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点子,飘飘悠悠而来。   原来是南云,她身穿红布衫,翠裤,生得亭亭玉立,踏着清脆的步子。她小巧玲珑,白如珠玉的瓜子脸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鼓甸甸的胸脯一颤一颤儿。她身裹红衫,头戴头巾,如一团红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   龙飞看到她,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龙飞大声唤着:“南云!南云!”   南云也发现了龙飞。   南云喊道:“龙飞哥!”   两个人两小无猜般的拥抱。   龙飞拽着南云抢了个半圆形。   龙飞问:“你到这儿干嘛来了?”   “我采点野花,你呢?”   龙飞笑道:“姑娘就爱花。”   南云问:“你从哪儿来?娘在家烙饼子呢,她弄了点咸带鱼,说炸着吃。”   龙飞咂巴咂巴嘴:“太好了,我好长时间没闻着腥味了。”   南云咯咯笑着,说:“我看你呀,是属猫的。这天好热,衣裳都沾在身上了。那边有口井,咱们弄点水喝。”   龙飞牵着南云的手,飞也似地跑着。两人来到井前。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泉水:“怎么喝呀?”   龙飞说:“你揪住我,我用手捧给你喝。”   南云揪着龙飞,将身子探进水井,用双手捧着一掌水。   南云说:“唉,有点像猴子捞月亮。”   龙飞尽情地喝着。   南云说:“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先喝了?”   龙飞捧着一掌水,来到地面,说:“喝吧。”   南云贪婪地喝着。   南云喝完,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柔润鲜粉的脸蛋上。   南云俏皮地一撅嘴:“龙飞哥,你占我的便宜。”   “谁叫我是你哥。”   南云说:“我娘可是你干娘。”   龙飞笑道:“干娘也是娘。”   南云说:“龙飞哥,我给你唱支山歌,你爱听吗?”   龙飞点点头。   南云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   龙飞说:“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   南云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   南云说:“瞎说!我听听看。”   南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龙飞剧烈的心跳声,龙飞就势抱紧了南云。   南云俏皮地推开他,说:“你又占我的便宜!”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井水,说:“龙飞哥,这天太热,我想在井里洗个澡。”   龙飞说:“那井里的水怎么喝呀?”   南云说:“我身子不脏,再说这井里的水是活的。”   龙飞说:“我没有说你身子不干净,你身子是香悖悖儿捏的。我是说……”   “人以水为净……”   龙飞笑道:“人以不见为净……”   南云说:“你不许偷看,帮我看着点人。”   龙飞说:“这荒山野地,哪有什么人?”   南云说:“万一有个放羊的、砍柴的。你可不许偷看。”   “要偷看,瞎我的眼睛。”   南云笑道:“我考考你的功夫,你呀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什么时候你就停止。”   龙飞点点头,说:“好吧。”   他来到对面山壁前,做倒立状。   “哗哗哗”的水声。   南云的声音:不许偷看。   龙飞面红耳赤,说:“我没偷看。”   水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她快活地戏水。   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   南云的声音:行了。   龙飞己是气喘吁吁。   南云说:‘够意思,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头挂着点光彩。河里没有多少水。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河水发出一些微腥的潮味,河面上漂浮着玉米的小水泡。   南云家院子很清雅,挂满丝瓜、豆青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温煦的阳光下;三间房的北屋,炊烟袅袅地从屋顶上飘起……   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几个烧糊了的老玉米、一摞刚烙的贴饼子。   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儿,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   南云挎着花篮,龙飞背着一捆柴禾来走进院子。   南云说:“娘,我们回来了。”   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走出屋。   南云娘说:“龙飞来了,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云儿,快弄点水,让龙飞洗把脸。”   南云撅着嘴说:“娘,你就心疼他,重男轻女。”   南云娘笑道:“你也是半边天,塌不下来,快,都进屋歇歇,我去炸咸带鱼。”   南云娘进屋,来到灶台前炸鱼。   龙飞走进两面一间小屋,他喝了一大缸子水。   南云:“快洗把脸。”   龙飞来到院里,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南云拿来碗筷,麻利地摆好。   南云来到娘身边,说:“娘,我来帮你。”   南云娘说:“你弄点老咸菜疙瘩,龙飞最爱吃。”   南云娘说:“别忘了用专用筷子。”   “知道喽。”   龙飞坐下。   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两白!”   龙飞问:“酒呢?”   南云神秘地一笑:“娘不让你喝酒,晚上,我陪你喝。”   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   南云娘说:“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开饭。”   龙飞一边吃着烙饼子一边说:“娘烙的烙饼子真香!”   南云说:“娘有秘方呗。”   龙飞说:“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   南云说:“当然不赖,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   南云娘说:“龙飞,你出来要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龙飞夹了一块咸鱼说:“娘,吃鱼,这烙饼子烙的外焦里不焦,香啊!”   南云娘说:“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和菊儿呢。”   南云说:“娘,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叫南氏烙饼铺。”   南云娘笑道:“咱水头村能烙饼了的多了。”   南云说:“那咱们就开几家烙饼铺,就叫南氏烙饼铺。”   晚上,南云大娘已经熟睡,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那枕头已经破旧。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儿。   南云挑着水桶,一颤一悠地进院。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龙飞走出屋。   龙飞问:“南云,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   南云回答:“习惯了,是我爹的枕头。自打爹走后,娘睡觉就一直抱着,一抱就是十几年……”   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我爹和我娘可好了,从没红过脸,有一次爹砍柴伤了手,娘心疼地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   龙飞笑道:“我要走了,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   南云捶了一下龙飞:“你想得倒美。”   龙飞问:“酒呢?”   南云说:“先回屋去。”   龙飞回到屋里。   一忽儿,南云抱着一坛酒和两个大鸭梨走进来。   南云说:“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我埋了好长时间了。”   龙飞说:“酒越沉越香。”   南云坐在炕头上,拿过两个碗,舀满了酒,说:“今晚我陪你喝。”   龙飞说:“你哪儿会喝酒?”   南云说:“高兴呗。娘说不让你喝酒,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我知道你馋。”   南云:我眼里不掺沙子,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   龙飞:你还是个小奸细。   南云说:“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心疼你。”   龙飞说:“南云,你真好……”   南云撒娇地依偎在龙飞怀里。   龙飞说:“嫁给我吧……”   “想得美,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是怎么说的……”   龙飞疯狂地吻着南云,南云也紧紧地箍住龙飞的腰……   第二天清晨,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嘴里哼着小曲,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龙飞迅速地拿衣服,下了炕,走出房间。   南云跨出屋门,笑道:“不再睡会儿,我把你吵醒了吧?”   龙飞笑笑说:“没,没有。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   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听到他俩的说话,说道:“龙飞,到我家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龙飞说:“干娘,我没把您当外人。”   几天后。天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正在熟睡。   南云起床,在镜前洗了洗脸,梳梳妆,挑起水桶,开了院门,到村头挑水。南云来到村头井前,放下吊桶。   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紧接着出现无数亮闪闪的钢盔。钢盔亮得刺眼,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匪军。   匪军包围了村庄。   南云一抬头,看到大批匪军,慌得撒腿便跑。   南云叫道:“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嘻皮笑脸地叫着“俊妞”,朝南云紧紧追来。   匪军甲说:“俊妞!”   匪军乙说:“陪老子玩玩。”   南云跑进院子,反手把门栓上,心口突突乱跳。   南云叫道:“娘,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追到门口,用枪托砸门。一个匪军翻上墙头。   南云惊慌失措,跑进自己的屋里。洪大娘在睡梦中惊醒。   门被踢开,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另一个匪军从墙头翻下来。匪军甲冲进南云的房间。南云吓得窜上土炕。   南云娘从炕上跳下来,叫道:“嬲不得呀!”   匪军乙用刺刀逼住南云娘的胸膛,将她逼在炕角。   匪军甲狞笑着,将南云压倒在炕上,拼命剥脱着她的衣裤。   南云拼死抵抗,南云趁匪军甲不备,一头撞倒匪军甲,趁机踢中了他的下身;匪军甲惨叫一声,倒下了。匪军乙听到对面屋里匪军的惨叫声,急忙放开了南云娘,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   南云喘息着,颤抖着,双目充溢着怒火和恐惧,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凶狠地端着刺刀朝南云刺来……南云惊恐地尖叫。   匪军乙尖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龙飞像一尊铁佛出现了,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铁锨。   南云叫道:“龙飞哥!”   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龙飞抚摸着南云。   南云娘颤巍巍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说道:“你们快逃吧!赶快上山!”   龙飞说:“干娘,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窖,我们走了。”   龙飞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他把南云拖上墙头。   南云望着南云娘:“娘……”   南云娘一招手,说:“快走吧!”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龙飞领着南云躲过匪军,从村北钻入青纱帐,转眼即逝。   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他们,放了几下冷枪。   晚上,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   旁边燃着篝火,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铺在地上。   龙飞说:“今晚你睡在这上面,挺软和。”   南云问:“你呢?”   龙飞说:“我守在门口,帮你放风。”   “不行,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龙飞说:“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   “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咱俩轮流睡。”   龙飞说:“我坐在门口打坐,也是睡觉。”   南云问:“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儿,一锤子就把那个日国民党兵敲死了。”   龙飞说:“我又不是泥捏的,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挺棒,踢的真是地方!”   南云听了,羞红了脸,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叫道:“你真坏!”   龙飞说:“踢的是地方,一报还一报,踢坏他的惹事根苗,他就永远踏实了。”   南云问:“龙飞哥,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   “说不准。”   南云说:“娘不知怎么样了?”   当晚。南云家。南云娘在灶台前忙乎。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锅内蒸的是一堆大土豆和老玉米,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   南云娘又来到院内墙角下,打开瓦罐,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放进一个瓶子里。   夜深人静,山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   石洞内,篝火燃尽,一息尚存,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她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龙飞坐在洞中,神态安祥,端庄肃穆,耳听四周,全神贯注。   雄鸡长鸣,晨曦初露。   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烁着万点霞光,闪烁着,跳跃着,从山间的树叶缝隙之间,从银白色的石头上,折射着,融合着。   从石洞内向外望去,龙飞端坐,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背衬紫霭和苍翠之色,十分壮观。   一缕缕阳光泻进山洞。   南云醒了,看到龙飞的侧影,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   南云走出山洞,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伸展着腰肢。山间小路上,南云娘手挎竹篮急匆匆走着。   南云认出了娘,惊喜地叫道:“娘!”   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叫道:“干娘!”   南云娘走进山洞。   南云问:“娘,你没事吧?”   南云娘喜盈盈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好吗?”   南云说:“有龙飞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南云娘说:“那就好,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南云娘走进山洞,扯开篮布,露出土豆、老玉米和咸菜疙瘩。   南云高兴地说:“龙飞哥,这是你喜欢吃的咸菜疙瘩。”   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说:“趁热吃吧。”   龙飞问:“匪军走了吗?”   南云娘说:“走了,咱们回家吧。”   南云说:“好,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下山,咱们拉开一点距离。”   南云娘说:“好,我先下山。”南云娘走了。   南云说:“龙飞,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我在前面走,你在我背后,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   龙飞说:“你想得挺周到。”   南云吃完玉米,走出山洞,住山下走去。龙飞跟在她的背后。   南云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钢盔。   果然是两个匪军,挎着上了刺刀的枪。   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   匪军甲说:“俊妞儿!”   匪军乙说:“山村出俊鸟。”   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   南云奔跑,那条红头巾一飘一飘的。匪军像发现了猎物,发疯地追着。   匪军甲正跑间,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跌倒了,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   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了龙飞,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   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   匪军乙哇哇叫着,朝龙飞刺来。   龙飞见他训练有素,有些紧张,双手攥出了汗。   匪军乙刺了个空。   龙飞连连后退。   匪军乙哇哇叫着,双朝他扑来。   南云额头冒出汗,浑身紧张得打颤儿,叫道:“扣板机儿,开枪啊!”   龙飞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板机。   “砰!”枪声响了,匪军乙软绵绵倒下了。   “砰!砰!砰……”一枪引得乱枪响,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一起朝这里追来。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共有8个匪军。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龙飞提着枪,紧跑几步,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   6个匪军紧追不舍。   “砰,砰……”子弹贴着龙飞、南云的身边飞边。   龙飞拽着南云狂奔。   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系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说:“你快跑,我掩护你。”   南云激怒了,骂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还不是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匪军追上来了,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   龙飞开枪还击鬼子,打死了一个匪军,子弹打光了。   南云狠命拽开龙飞,说:“还不快走?”   前面是个悬崖,一片绝壁,底下是万丈深涧。   南云绝望地说:“这下完了,这就是命!龙飞哥,抱紧我,咱们一起往下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灰蒙蒙的云团。   六个匪军依次出现了。   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   南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下跳。一、二、……”   5个匪军身后出现一个人,高举着一个手榴弹。是南云娘。   南云娘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炸死你们!”   一个匪军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   “轰!……”手榴弹炸响了,南云娘和5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倒在血泊中。   南云悲痛的叫道:“娘!”   南云跌跌撞撞扑来……   龙飞叫道:“干娘!”   龙飞也飞奔着……   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南云飘散着头发。   龙飞飞奔着……   两个人奔跑着。   二人旋转着,飞舞着……   龙飞又叙述了一九四九年到广西北海遇到的有关梅花党的故事……   北海银滩,白蕾正仰身坐在一只皮筏上,三点一线的游泳装渐渐浮出海面……   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   龙飞见到远处的白蕾,惊喜地叫道:“白薇!”   白蕾听到龙飞叫好姐姐白薇的名字,吃了一惊。   龙飞惊喜地叫道:“白薇!我可找到你了!”   龙飞还以为白蕾就是白薇,一头扎进水里,朝白蕾游去。   沙滩上,一个漂亮的阳伞下,竹椅上坐着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女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很有成府,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叫王璇,是白敬斋的二姨太,白蕾的生母,公开身份是白蕾的奶奶,叫王妈。   王妈旁边立着一个挑夫,叫七哥。他见此番情形就要拔枪,被王妈拦住。   王璇说:“不要急。”   龙飞游向白蕾。   白蕾见一个陌生的英俊男青年向她游来,心下一惊,险些滑下水。   龙飞游至白蕾身边,高兴地叫道:‘白薇,你叫我找得好苦!’   龙飞扑向白蕾。 第10章 虎穴追踪(2)   白蕾说:“讨厌!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龙飞怔怔地望着白蕾:“你不是白薇?”   白蕾说:“白薇是我姐姐。”   龙飞说:“怎么,你不是白薇?”   白蕾笑得前俯后仰。   王璇在岸上叫道:“小蕾,该上岸了,天不早了,该赶路了。”   白蕾应道:“王妈,知道喽!”   龙飞问:“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你是我姐姐的什么人?”   龙飞说破:“我们是同学。”   白蕾高兴地问:“你也是中央大学的?”   龙飞点点头:“都是新闻系的。”   白蕾问:“那你怎么到了这里?”   龙飞皱皱眉,叹了口气:“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共产党的军队占领了南京,我到这里谋生。我家是大地主,共产党不喜欢。”   王璇又在岸上叫:“小蕾,该上岸了!天要黑了,水里有鲨鱼!”   白蕾说:“知道喽。”   白蕾、龙飞推着皮筏子游上岸。   王璇生气地说:“小蕾,你怎么随便认识生人?”   白蕾说:“王妈,他是我姐姐的同学。”   王璇吃了一惊,警觉地盯着龙飞问:“你认识白薇?”   龙飞回答:“我和白薇是好朋友。”   白蕾说:“王妈,他也是中央大学的。”   挑夫在一旁冷冷地望着龙飞。   白蕾拿起一个装衣服的网兜,俏皮地努了努嘴,说:“你们先在这里,我到礁石后面换一换衣服。”   她跑到一个礁石后面去了。   王璇问:“先生是哪里人?”   龙飞回答:“山东蓬莱人。”   王璇说:“蓬莱可有个蓬莱岛?”   龙飞点点头:“人都说是个仙岛,其实岛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不到北平上学,到南京上学?”   “都是帝王之乡,爹是当地的老地主,望子成龙,说我是北方佬,到南京去想沾点南方人的灵气。我离开家才两年,爹就被泥腿子们共产了,戴着高帽子游了街,地也被农会收走了。我娘一气跳了海……”   王璇问:“也跟共产党有仇?”   龙飞点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亲妈亲爹,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可是没妈的孩子,如今找谁担忧去!”   王璇问:“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点点头:“是,我还留着团证呢。”   龙飞从湿漉漉的裤子里捏出一个湿乎乎的三青团证。   白蕾换完衣服回来了,她已换了一件青黄色的连衣裙,脚穿一双白塑料鞋,头发上系着一只大蝴蝶结。   白蕾见龙飞一身精湿,问道:“你可怎么办?一身衣服都湿了。”   龙飞说:“没关系,风一吹,就干了。”   王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回答:“龙飞。”   王璇问:“白薇呢!”   “我还问她呢。她们姐妹长得可真像。”他指着白蕾。   王璇问:“你跟她什么时候分手的?”   龙飞说:“几个月前。她突然失踪了,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   王璇说:“年轻人,你自奔前程吧,我们要赶路了。”   龙飞说:“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无处谋生,好不容易见到小姨子,咱们就会到一处吧。”   白蕾笑道:“谁是你的小姨子?你倒挺会粘乎人!”   白蕾对王璇道:“王妈,我看他挺厚道,就随他吧,还是个帮手。”   王璇瞪了白蕾一眼。   龙飞说:“你们还不相信我?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白蕾惊喜地问:“什么东西?”   龙飞从跳水前弃下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柄木香扇,展开一看,香气扑鼻。   白蕾惊喜地说:“这是姐姐不离手的扇子。”   王璇接过扇子,仔细端祥着:这梅花图莫非就在这扇子上。   王璇转怒为笑:“龙飞,这把扇子就先给我用吧,天太热,后脊梁沟都是汗,广西这鬼天气,湿乎乎的,三天两头下雨。”   王璇接过扇子,十分高兴。   龙飞笑道:“岳母大人如果喜欢就先用着吧。”   白蕾瞪了他一眼:“什么岳母大人?她叫王妈,是我的奶妈。”   龙飞说:“烧了半天香,还烧错佛了,对,王妈,王妈。”   龙飞望着挑夫:“这位是?……”   白蕾说:“七哥,就叫他老七好了。”   龙飞朝七哥笑了笑:“对,七哥,七哥。”   挑夫没有理他,挑起担子,大踏步上路了。   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渔村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闪着光。大海一片寂静,在目光下泛着鱼鳞般的光辉。   龙飞问白蕾:“怎么不拣大道,尽拣小道走?”   白蕾瞪了他一眼:“你的舌头又长了,城里都让共产党的军队占了,凶多吉少。附近共产党的游击队也不少。”   龙飞试探地问:“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白蕾说:“一会儿就进山了。”   龙飞问:“进山干什么?”   白蕾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漩吭了一声。   白蕾再也不说话了。   王璇、白蕾、七哥、龙飞一行人渐渐走入山区。   山路崎岖,天已大黑,一行人蜿蜒而行。   七哥忽然放下挑担,走入旁边的草丛中。   龙飞有点疑惑,尾随他而去。   七哥来到一棵树后,用右手解开裤带,蹲了下去。   龙飞发现他的左胳膊很不灵便。   龙飞返了回来。   白蕾问:“你到哪儿去了?”   龙飞说:“解个小手。”   白蕾说:“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叨走了。”   龙飞笑道:“我骨头硬,狼啃不动。”   七哥也挑着担子赶了上来。   前面出现一个客店。   白蕾说:“累坏了,王妈,咱们该歇歇了,明早再赶路不迟。”   王璇朝挑夫一努嘴:“去探探虚实。”   挑夫往客店走去,一忽儿无影无踪。客店的油灯一闪一烁。   风瑟瑟。   挑夫回来了。   挑夫说:“小夫妻两个,炕头挺干净。”几个人来到客店前,白蕾上前敲门。“驽驽驽”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俊俏的少妇举着油灯开了门。   白蕾说:“住店。”少妇看了看四个人,点了点头。   门“吱扭”一声又关上了。少妇把他们引进一个房间。少妇说:“将就点吧,别的屋子都装东西了。”   白蕾说:“这可怎么住?我们有两个妇道人家,我还没出阁呢。”   王璇瞪她一眼:“又不脱衣服,入乡随俗。”   白蕾没有吭声,一屁股坐在炕上。   她左右环顾。   白蕾说:“老板娘,给弄点水,洗洗。”   少妇说:“井离这太远,缸里的水见了底,凑合一宿吧。”   白蕾说:“哎呀,身上都臭死了,赶上这么个荒店。”   少妇把油灯放到炕桌上,油灯灯光摇曳。   少妇出去了。   挑夫拣个角落,一歪身,一忽儿便呼呼入睡。   王璇倚在炕角,一忽儿也一动不动。   龙飞细观王璇,只见她的鼻翼有节奏地动着,两只眼睛炯炯闪光。   原来王璇睡觉时睁着眼睛。   白蕾生气地扭着身子,说:“人家还没上厕所呢,这么个鬼地方?”   龙飞说:“我陪你去。”   白蕾笑了:“真是我的好姐夫。”   两个人开了门栓,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小院落,东厢内,烛火一闪一闪,老板小夫妻俩正说着情话。   白蕾牵着龙飞的衣角,小声问:“厕所在哪儿?”   龙飞说:“哪里有什么厕所,你就在院里尿吧。”   白蕾摇摇头,说:“不好,不雅观,还是到外面吧。”   龙飞开了院门,唬了一跳。   原来门梁上吊着一束梅花。   白蕾吃了一惊。   白蕾伸手取过那束梅花,翻来覆去地看,掏出一个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有四个秀丽小字:今晚有诈。   白蕾没有说话,把纸条捏碎,放进兜里。   龙飞问:“什么意思?”   白蕾说:“什么什么意思?出来带着脑袋,别带嘴。”   白蕾找到一个拐弯处。   白蕾扭着头说:“你可别偷看。”   龙飞笑笑。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房上一人悄无声息地俯下身,露出亮闪闪的刀光。   白蕾一扬手腕,那个人的脑袋“咕咚咚”从屋上滚下来,滚到龙飞的脚前。   龙飞暗暗称奇:想不到白蕾出手如此之快。   白蕾转了出来,说声:“回去吧。”   两个人走进大门,把门掩好。   东厢房内,老板小夫妻情话更浓,在夜深人静之中真真切切。   龙飞、白蕾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   挑夫鼾声大作。   王璇依旧睁着虎视眈眈的双眼熟睡。   白蕾、龙飞上了炕,也准备入睡。   这时,房上碎瓦响了,望去,在东厢房上现出7个人影,个个青衣青裤,白布蒙面,7柄钢刀烁烁闪亮。   领头的强盗突然抖响刀环,其余强盗也将刀片抖得哗哗直响。   东厢内蜡烛灭了,四周漆黑一团,屋内没有一丝声响。   强盗们在房上怔住了,他们不知道这小夫妻耍的什么手段,冲进去,怕凶多吉少,撤退当然不甘心。   七个强盗静伏屋顶,屏息谛听。   这时,龙飞房内那个挑夫醒了,想要小解,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抓过桌上的茶壶就要往里尿……   白蕾低声喝道:错了!   挑夫一听,吓得扔掉茶壶,溜下炕,来到一个墙根下小解……   过了一会儿,东厢房里的蜡烛又突然亮了,屋门“哗啦”一声打开,小夫妻俩身着便装,盈盈相偕,从屋内走出。   男人左手执烛,右手把剑,娘子右手执烛,“房上的客人,想干什么?下来讲吧!”男人朝房上喝道。   众强盗没料到小夫妻俩会堂而皇之地闯出来,有点惊慌,但又不甘示弱,于是纷纷跳下房来,舞刀将二人围困中间。   领头的强盗:我兄弟七人,迢迢千里,来到此处,难道让我们空手而归吗?   男人呵呵笑道:“噢,想要箱子,那还不好办!”   他叫妻子抬过两个箱子。   箱子抬来后,男人笑道:“够不够?”   强盗们被男人的气度所震慑,又得了箱子,人人都很高兴。   领头的强盗:多多益善,多谢公子赏光。   强盗们把箱子带上,正要越房而走,忽听男人叫道:“哎,你们一个个身高体重,来时踩得房瓦哗哗直响,现在份量更是不轻,再从房上越过,这房子就该塌了!来,给你们一支蜡烛照路,从大门出去吧”。   强盗们背着沉重的箱子,也不愿再爬那高高的房脊,便接过男人的蜡烛,向大门走去。谁知刚到前厅,蜡烛忽然被人打灭,四周顿时漆黑一团。   强盗们不知道有多少伏兵,黑暗中自相残杀,也有趁火打劫想多得银两的,人人伤痕累累,有的因伤势过重死去,剩下两短胳膊短腿,抛下银两,落荒而逃。   白蕾在一旁看了,称奇道:那男人握剑的姿势不对,并不通晓武艺,完全靠勇气和智谋震慑击垮了强盗。他面对强敌,而能从容不迫,处置有度,其胆气和谋略,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上的啊!   那如花似玉的女子嫣然一笑,搀扶着男人回房去了。   院里放着那两个箱子。   七哥见此情景,顿生夺财之心,想去拿箱子,被白蕾拦住。   白蕾说:“这人太功于心计,凶多吉少,再说,瞧他那份神气,真不知是何人呢!是你的,别人夺不去;不是你的,你也夺不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高枕无忧。”   挑夫望着箱子,咽下一口唾液,说道:“白小姐说的在理,不夺无义之财,还是图个清静吧。”   东厢房的蜡烛灭了,一片沉寂。   第二天一早,雄鸡破晓。龙飞睁开眼睛,挑夫睡如死猪一般,王璇和白蕾不见了。他摸摸她们卧过的炕席,冰凉。   龙飞来到院里,见东厢房房门大开,屋空人去,小夫妻己不见踪影。   龙飞推开院门,那束梅花早己不知去向。   龙飞来到院门外。   山顶上,王漩和白蕾正在远眺,指手划脚。   细雨蒙蒙。   几个人又上路了。   中午,前面又出现一个小镇。   白蕾说:“王妈,前面该歇歇脚了,弄点吃的,肚子都快饿穿了。”   王漩点点头。   四个人穿过街市,走进一个客栈。   客栈是二层楼,有木梯通楼上。楼下大厅内,两个僧人正在对弈;几个住店的汉子在喝酒猜拳。   店伙计川流不息,忙个不停,吆喝声、猜拳声、吵闹声、呼噜声不绝于耳,在这山乡小镇汇成一个交响曲。   二楼一个客房窗前,盈盈烛下,风姿绰约多情妩媚的妙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悠然绣花,她是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   楼上女掌柜蔡若媚的房间里,风流妩媚的蔡若媚正和金老歪亲热地叙话。蔡若媚浓妆淡抹,徐娘半老,穿个大红肚兜。金老歪形容憔悴,半裸身躺在床上,二人合盖一条绣花单被。   蔡若媚抽着大旱烟管,烟雾腾腾,呛得金老歪一阵咳嗽。   当他转身咳嗽时,现出后背大朵梅花的纹身。   金老歪说:“你这管大炮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蔡若媚媚眼开绽,“吧哒吧哒”又抽几口,放下烟管,说道:“老娘就依了你,天底下那里有谁像老娘这样疼你,你说往东就不往西,你说打狗就不抓鸡!”   金歪子嘿嘿一笑:“要我怎么会专程赶来会你,千里有缘一线牵啊!”   蔡若媚飞快地在金歪子脸上印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夜壶嘴,专会甜活人!”   蔡若媚说:“都躺了半天了,快起来吧,叫伙计们笑话了。”   蔡若媚说:“都躺了半天了,快起来吧,叫伙计们笑话了。”   楼下传来了声吼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今晚我要住最好的房间!”   蔡若媚说:“阎王爷到了,快起来。”   她一骨碌爬起来,挑开窗帘,往下一瞧,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穿盘领宽袍,腰系吐骼带,脚踏尖头乌皮靴;发上系以色丝,饰以金珠,耳上垂以金环。斜挂着一柄鱼鞘宝剑。他是黄飞虎的副官,叫老雕。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蔡若媚迅速拿好衣服,整了整头发,又在脸上敷了一点脂粉。   蔡若媚说:“今晚我觉得不对劲儿,右眼一直跳,心口堵得慌,那两个下棋的和尚就不对劲儿,纹丝不动,下了足有3个时辰。那西厢房窗前的俊妞儿也非常可疑,一个劲儿绣花,倒真坐得住,大红的梅花,绣了一朵又一朵,也不怕屁股长大疮,光丫环就带了有5个。我琢磨着,她们在等什么人……”   老雕又一声大吼:“掌柜的,还不快滚下来!”   楼板直颤。   蔡若媚一路嚷着“来喽,来喽”,抖着花手帕,旋风般走下楼梯,一见老雕,倚住楼梯,说道:“唉哟,这位大哥,莫非是来自北面,天寒地冻,辣椒吃多了,好大的火性!”   老雕一见花枝招展的蔡若媚,喜上眉梢,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掌柜的长短是根棍,原来是个趴窝的老山鸡!好眼力!”   蔡若媚一抖花手帕:“我跟你娘还是一个鸡窝出来的呢!吃饭?住店?说话!”   老雕说:“今晚我要上你们店里最好的炕,我要睡你们店里最俊的妞儿!”   蔡若媚听了仰天大笑:“可惜啊,你没那个福份!店里尽是带瓣儿的!”   老雕用嘴撇向楼上窗前绣花的女子:“那儿不是有一位吗?”   蔡若媚笑道:“那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雕朝随从们一撇嘴,随从们悄悄的上楼。   客座中有5个女扮男装的店客,是黄栌的侍女,她们个个拔枪欲起。   5个随从还没有挨近黄栌,她手挑绣针,一抹一个;5个随从个个翻身坠楼。   老雕叹道:“好功夫!”   5个随从口吐鲜血。   老雕仰天狂笑:“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掌柜的,来壶茶喝,冲冲晦气!”   蔡若媚说:“大哥来什么茶,西湖龙井、黄山毛尖、云南白雾、铁观音,还是大花芙莉茶?”   老雕说:“我要的是金三角的黄栌茶!”   楼上,黄栌一听,惊得让绣红针扎了一下手指,鲜血汩汩溢出……   蔡若媚睁大了眼睛:“黄栌?大哥,您说的这茶,本店没有。”   老雕一跺脚,地面塌了一块,正在对弈的棋盘倾斜。僧人手一扶地,棋盘又平整。   老雕见到这般情景,又是一惊。   老雕沮丧地说:“那就来碗白开水吧。”   蔡若媚喊道:“白开水一碗,十万大山的泉水烧的,甜悠悠,美滋滋!”   金老歪打着哈欠,伸展双肢从屋里出来。   金老歪说:“我也来一碗白开水。”   老雕大怒,说:“人云亦云,天底下还没有模仿我的人。”   他轻吹一口气,一股气浪袭去,掀去了金老歪的长衫,金老歪只剩一件内衣,一转身,露出了裸背上的大朵梅花。   老雕哈哈大笑:“原来是一朵白梅花!”   金老歪不慌不忙穿上长衫,嘻嘻笑道:“不好意思。”   老雕说:“你到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惦记上了那个绣花的娘子,她的绣花针可是蛮厉害的。”   金老歪说:“我来这里讲道,探讨人生。这貌不惊人的小店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处,天下往来人,在这歇个脚,泡壶茶,品一品过往的美色,岂不悠哉乐哉?”   老雕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论人生!不过是个花囊子、糟树根罢了。”   金老歪击掌笑道:“大哥这话差点,我踏遍江湖,寻尽绝色,方知人生的辛苦和真谛。我认为,一般人对生活抱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纵欲的人生,追求人世间的享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纵情任性,无法自拔,譬如本人。另外一种是禁欲的人生,视欲望如毒蛇,譬如两位下棋的和尚……”   僧人甲说:“阿弥陀佛!古老一池塘,一蛙跳在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冷月明,一夜绕店行。”   金老歪说:“纵欲的人生固然不好,但是禁欲的人生使人形同死灰,毫无生气,好比种花栽草,浇水过多,必定腐烂而死,而缺少水分也会干枯而死。”   蔡若媚说:“高见,精辟。我赏你半个黄橙。”   蔡若媚从正在走过的伙计盘中拾起半个黄橙抛给金老歪。   金老歪接过黄橙,放在鼻边嗅了嗅。 第11章 虎穴追踪(3)   金老歪说:“好香,好橙。”   新橙如刚开脸的新娘。   甜净的美,   在白脂的玉盘里的脆响。   而切橙的刀子。   确曾在紫金山间的石头上,   磨过……   两个僧人听了,一怔。   棋子“啪”的落地的响声。   老雕说:“好诗,好诗,原来你还有花花的诗肠子!”   黄栌听了,一阵冷笑,停下绣花针。   黄栌说:“雕虫小技。”   金老歪说:“那你来一首。”   黄栌说:“来就来一首。”   众目睽睽。   黄栌说:戏总会演完,有一天,   我们总得将幕布落地。   我绣穿红尘的戏服,   你露出真实的胴体;   靴子的响声远去了,   只剩下空空的桌椅……   老雕说:“有味道!有味道。”   金老歪说:“我这10年私塾也黯然失色。”   黄栌冷笑一声,一拂玉袖,一股强风袭来。   老雕的秃发抖动。   蔡若媚手巾的花手帕飘起来,落在僧人甲的秃头上。   僧人乙看见,一发功,那花手帕飘了起来,飘到二楼,落在黄栌的绣盘上。   众人惊愕了。   棋盘飘走,棋子散落。   僧人在石地上用手指切画出一块棋盘。   二人依旧聚精会神地对弈。   老雕暗暗吃惊,坐于一个茶桌前。   蔡若媚飞快走上楼梯,附在金老歪的耳边说:“我看今天凶多吉少,都不是善主,还是小心为妙。”   金老歪说:“有好戏看了。”   蔡若媚说:“我估摸着,他们在等什么人?”   金老歪说:“等谁呢?”   门开了,一阵风卷进来,夹杂着一股香气。白蕾、王璇、龙飞、七哥走了进来。   白蕾问:“掌柜的有空房吗?”   蔡若媚看得呆了,听她呼唤,急忙应道:“有,有,二楼最东间一间,屋暖炕热……”   蔡若媚扯扯金老歪的袖子:“她怎么这么像小薇?八成是送货的人到了。”   金老歪说:“共产党诡计多端,还是加些小心。”   白蕾说:“又不是冬天,要什么屋暖炕热,你要把我烙烧饼?”   蔡若媚说:“不,不,说错了,屋爽炕凉,要不要一壶好茶?”   白蕾说:“我还没吃饭呢。”   蔡若媚说:“哟,别饿断了小姐的肠子,小姐吃点什么?”   白蕾问:“你这里有什么?”   蔡若媚如数家珍地说:“有驴肉、马肉、鸡肉、鸭肉、骆驼肉,包子、饺子、饼子、果子和面条。”   白蕾说:“来四碗牛肉面,少放点辣椒。”   蔡若媚朝里间喊道:“来四碗牛肉面,热乎的,少放点辣椒,客人怕辣着肠子!”   白蕾说:“画蛇添足,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金老歪说:“我去端去。”   蔡若媚用眼睛一瞥他:“没你事,你又不是这店里的伙计,是不是又看上了这小白菩萨脸?我告诉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四人拣了一个空座位坐下来。   老雕的双眼恨恨地盯着白蕾。   二楼黄栌也冷眼瞟着白蕾。   金老歪在白蕾对面坐下。   金老歪说:“掌柜的,来一碗智慧水饺。”   蔡若媚说:“真是铁丝尿罩子——瞎编!哪儿有什么智慧水饺?”   金老歪说:“就是多搁一点木耳。”   老雕在一旁听了,笑道:“狗屁!我们那里有的是黑木耳,吃了多半辈子,也没有见多长几个脑子!”   一个伙计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四人桌前。   金老歪探头看了看,对那个伙计说:“鸡蛋太少,多放一些鸡蛋。”   蔡若媚“啪”地啐了一口唾沫:“那是牛肉面,放的哪门子鸡蛋?张飞战韩信——乱弹琴!”   金老歪问白蕾:“小姐这是出远门呀?”   白蕾一掷筷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金老歪说:“我是好心,今天这客店味道不对呀,我是替你们着想呀!”   白蕾说:“你还是等着吃你的智慧水饺吧。”   金老歪笑道:“萝卜套皮裤,必定有缘故。我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生行善积德。”   我会看手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过世,右知来世,前知财运,后知桃花运。   白蕾问:“你是算卦的?”   金老歪说:“专看手相,一看就灵。请小姐伸过右手,男左女右。”   蔡若媚双手抱肘,嘿嘿笑道:“你挺会套磁儿。”   一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金老歪面前。   白蕾冷冷地说:“还是吃你的智慧水饺吧,小心,别烫了舌头。”   白蕾说完,飘然上楼去了。   王璇、龙飞、七哥也相继上楼。   金老歪迷醉地望着她的背影。   蔡若媚来到金老歪身旁小声说:“我猜出来了,这位一定是白家三小姐了,在美国长大的。怎么?鱼钩坏了,不灵了吧。”   金老歪苦笑一声。   客房内,白蕾轻轻拢头。   她摸出一个小铜镜,铜镜上现出她秀丽的面庞。   幻觉中,白蕾沉浸在回忆之中——   台湾,一间豪华的别墅内。晚上。   昏暗的灯光反射出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巨大的投影。   白蕾身穿美式军服,头戴船形帽,腰里别着小手枪,潇洒地玩弄着一支白朗宁手枪。   白敬斋阴沉沉的声音:“记住,你一定要把这批毒品交给反共救国军黄司令,他们急需购买一批枪支弹药。一路上有你亲妈和七哥协助你。”   白蕾问:“黄司令在什么位置?”   白敬斋说:“广西十万大山,你亲妈知道。”   白蕾说:“我想见我二姐。”   白敬斋冷冷地说:“不可能。”   白蕾说:“我在美国旧金山出生、长大,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白敬斋说:“以党国利益为重,儿女情长就算喽”。   白蕾说:“她太不容易了……”   白敬斋叹了一口气,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蕾问:“你为什么不把她派到国外?”   白敬斋说:“一言难尽,她有她的特殊使命。”   白蕾咆哮道:“你太不尽人情!为什么不把黄飞虎的女儿黄栌留在大陆上?”   白敬斋咆哮道:“放肆!”他把一个茶杯滚到地上,摔个粉碎。   猫头鹰造型的大钟一撞一摆。猫头鹰的眼睛一眨一眨着。   客房内。   白蕾擦拭脸上的泪水。   王璇悄无声息地闪到她的身后。   王璇说:“客店情况复杂,今晚要多留心。”   白蕾问:“还有多少路?”   王漩说:“该你打听的打听,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白蕾说:“我看那大金牙好色。”   王璇说:“那老板娘更有来历,不是当地人。二楼那个绣花的小姐也不寻常,她一直盯着你,恨不得盯出脊沟来。”   白蕾说:“我渴了。”   王璇说:“我叫伙计送水来。”   白蕾说:“我才不喝他们送来的水,八成有蒙汗药,我要亲自到井里打水喝。”   王璇说:“别走远了,让七哥陪你去。”   白蕾摇摇头:“不用。”   白蕾一扭一扭地下了楼,两个下棋的僧人仍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蔡若媚、老雕不见了,金老歪斜靠着桌子打盹儿。   二楼上黄栌仍在全神贯注地绣花,她在绣一朵大梅花。   金老歪说:“白小姐,来,喝两盅。”   白蕾听了,吃了一惊。   金老歪说:“你多像我家的白小姐,好一个鲜灵灵的花骨朵。”   白蕾瞪了他一眼:“喝你的马尿吧。”   金老歪说:“小姐,你怎么骂人?”   白蕾瞪了他一眼,走出门口。   她问一个伙计:“水井在哪儿?”   伙计回答:“在后院。”   白蕾来到后院,只见有一个井台,旁边有个驼背人正在喂马。那驼背人肮脏不堪,汗流浃背。   白蕾走到井台前,垂下吊桶,一会儿吊上半桶清凉的井水。   她拿起瓢冲到桶里舀了半瓢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白蕾咂巴咂巴嘴,说:“好甜啊!”   驼背人一声不吭,依旧喂马。   白蕾问:“喂,驼背人,你说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说:“心也可以清,清心也可以,以清心也可,可以清心也。”   白蕾说:“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指指耳朵,说:“我耳朵聋,听不见。”   白蕾说:“废物!就知道喂马,你是属马的吧。”   驼背人慢悠悠地说:“这口古井可遇而不可求,遇上是你的造化,有一种人就像这古井,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圈死水,静静的,不管风来不来,它都不起波澜。路人走过时,也不会多看它一上。可是,有一天你渴了,你站在这儿舀水来喝;你就会发现,这口古井,竟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舀上来的水,竟是这么的清,清澈见底;而这井水的味道,甜得让你灵魂出窍。”驼背人说完,飘然而去。   白蕾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叹道:“才华不外露,已属难能可贵;大智若愚,更是难上加难。”   黄栌已停止绣花,收了花盘,走进自己的房间,姐妹们散去。   蔡若媚闪进来,倚住门框。她问:“妹子好模样,出远门吗?”   黄栌回答:“串个亲戚。”   蔡若媚说:“我看你总惦记着那个包袱,里面八成藏着宝贝。”   黄栌一听,有些惊慌失措,说:“没有,没有……只是一些路上换的衣服。”   蔡若媚说:“要先取之,必先与之。别弄得紧张兮兮的,先用热水泡泡脚,再泡壶茶喝。”   蔡若媚一挑门帘,朝外嚷道:“伙计,端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再泡过来上等的西湖龙景茶,小姐要上床了!”   一个伙计应道:“知道了,洗脚水,茶水,茶水泡洗脚水!”   蔡若媚急匆匆来到自己房间,正见金老歪躺在自己的床上。   蔡若媚说:“吓老娘一跳。”   金老歪拉过蔡若媚,揽到怀里,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插到她的发髻上。   蔡若媚“嗤嗤”地笑着:“看上那个小妞了吧?又在打老娘的主意了。”   金老歪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寒到蔡若媚的手里。   他神秘地说:“把它放到绣花女的茶壶里……”   蔡若媚瞪他一眼,说:“老把戏,又是蒙汗药。”   厨房内,烛火摇曳。暗影中蔡若媚拌开药包,把蒙汗药拌入茶壶之中。   客房内,屋内,黄栌洗完脚,上炕盘腿。   伙计敲门。   黄栌头也没抬,说:“进来。”   伙计把茶具放在炕桌上,说:“小姐,用茶。”   黄栌说:“谢谢。”   伙计说:“小姐有事吩咐。”   伙计出去了。   黄栌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蔡若媚在窗洞中瞥见,喜盈盈地出去了。   客房内,黄栌下地插了门栓,褪去衣物,吹灭蜡烛;猛地感到一阵晕眩,歪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门栓被金老歪挑开,他溜了进来,脱衣上炕奸污了黄栌。   一阵风吹进来,蔡若媚闪了进来。   蔡若媚问:“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老歪穿好衣服,推了推黄栌,声息全无,有点慌了:八成是蒙汗药用过头了吧?   蔡若媚说:“别在这挺尸。”   她点燃了蜡烛。   黄栌正好翻身,露出了肚脐处的小金梅花。   金老歪一见大吃一惊,惊得一时语塞。   蔡若媚问:“她肚脐眼怎么也有一只小金梅花。”   金老歪说:“坏了,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蔡若媚说:“只有咱白家的三个小姐和黄飞虎家的两个小姐的肚脐眼,才有这小金梅花……坏了!她八成是黄飞虎家的大小姐黄栌?”   金老歪叫道:“唉哟,那黄司令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的老头割下来。”   窗纸被舌渍舔破,露出一只阴冷冷的眼睛,正是王璇。   蔡若媚问:“她的包袱你翻过了吗?”   金老歪摇摇头。   蔡若媚说:“你这个老花贼,正经事不干。”   蔡若媚扯过黄栌的包袱,抖开了,只见在衣服中有几张图,原来是各种美式枪支图。   蔡若媚大吃一惊,说:“这如何是好?”   金老歪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她还没醒过来,咱们撤吧。”   蔡若媚问:“那梅花图呢?”   金老歪说:“顾不了这么多了。”   客栈大厅   有人弹起胡笳,哀怨悲凉。   在胡笳声中,回荡着歌声。   老雕探头望着白蕾的房间。   两个僧人依旧对弈。   老雕蹑手蹑脚摸上楼梯。   僧人甲问:“关外的客官,何不杀一盘棋?”   老雕一惊,说:“我想睡觉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僧人乙说:“客官的住处在一楼,何必上楼。”   老雕说:“谁说我的住处在一楼?”   僧人乙说:“客官不是口口声声要住房里了好的房间吗?”   老雕问:“最好的房间在一楼吗?”   僧人乙回答:“一楼两间房是店主专门招待富贵人家的住房,冬暖夏凉,又有附近的歌妓相陪,难道不是最好的房间吗?”   老雕说:“嘿嘿,你这和尚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可是我奉劝你出门在外,还是少管一点闲事。”   僧人乙用手指沿着棋盘边缘一划,抠出一块石质棋盘,一纵身抢到老雕面前。   僧人乙说:“还是杀一盘吧。”   老雕说:“好,既然你真有这个诚意,就跟你杀一盘。”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痛快!痛快!”   二人对弈。   僧人甲摸上楼上。   老雕与僧人发功对弈。   二人大汗淋漓。   二人发抖。   客房内。蜡烛忽闪不定。   黄栌缓缓醒来,猛然看见凌乱污秽的被单,自知失身,大吃一惊,又羞又恨,愤怒万分。   黄栌拔出双枪,就要夺门而出。   门开了,王璇站于门口。   王璇说:“黄小姐,镇静点,别以小失大。”   黄栌惊讶地问:“你是谁?”   王璇说:“我是买你们军火的人。”   黄栌惊喜地说:“你是……”   王璇急忙掩住她口。   一旁暗处。   龙飞正装着点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七哥闪了出来。   七哥问:“龙先生,怎么不到屋里?”   龙飞说:“屋里太潮,来,来支烟抽。”   龙飞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扔给七哥。   黄栌的客房内。   黄栌问:“毒品带来了?”   王璇点了点头。   黄栌问:“在哪儿?”   王璇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黄栌说:“现在能卖出好价钱。”   王璇问:“你爹呢?”   黄栌回答:“在山里,可憋闷坏了。号称几万,鬼晓得多少?全是散兵游勇,一群乌合之众,都封了官。”   “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对我撒谎。”   黄栌睁大眼睛,问:“什么事?”   王璇说:“咱们梅花组织一共有两张梅花图,上面都是咱弟兄姐妹人名和联络办法,一幅听说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另一幅不知在哪里?”   黄栌说:“我也不知道。”   王璇说:“听说就在你们五朵梅花这里,不知在哪一朵梅花手里?”   黄栌说:“我真的不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在金三角训练基地,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   王璇冷笑了一声。   大厅内。   老雕和僧人仍在对弈。   门开了,一个黑衣人走出进来,附在老雕边低语几句。   老雕一听,一跃身,顶断了木柱,窜上二楼。   众人大吃一惊。   老雕问:“谁是共产党的侦察员?识实务者为俊杰!”   僧人甲冷笑道:“你就是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黄飞虎的贴身副官老雕?”   老雕说:“算你有眼力!”   僧人甲说:“那要问我这颗钝头答不答应?”他一头老雕撞来。   老雕往旁边一闪,僧人甲一头撞断一根立柱,客栈倾蹋一方,漏出一个天窗。   两人在大厅中穿梭打斗。   僧人甲巧妙利用客栈的形物与老雕周旋。   老雕力大无穷,总是使不上劲儿。   僧人乙在棋盘前,闭目养神。   王璇和黄栌听到动静,走出客房,看到下面的情景。   黄栌闪到一个台柱后面,掏出手枪,对准僧人甲。   龙飞一抬手,一支飞镖出手,击灭了大厅的油灯,一片漆黑。   黄栌的枪响了,僧人乙没有倒下,手枪的子弹打在柱子上。   七哥听到枪响,冲进王璇的房间,急声问:“三奶奶,咱们怎么办?”   王璇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梅花簪,她取下梅花簪,看了一眼,镇静地说:“慌什么?这里头肯定有共军的探子,肯定走漏了风声。小蕾呢?”   七哥说:“不知道呀!”   王璇说:“这孩子娇惯坏了,不听使唤了。”   大厅屋顶,有一个小孔,露出一双贼乎乎的眼睛,正是白蕾。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   她紧紧地盯着龙飞。   老雕叫道:“不要走了共军的探子!”   黄栌的带来的五个贴身侍女守住门口,双枪齐射。   黄栌叫道:“不要伤着自已人!”   僧人甲和僧人乙利用台柱与老雕和老雕的随从周旋、打斗。   僧人甲一掌击毙一个大匪,施展“壁上挂画”功,接连踢中老雕的头部、背部。   老雕被踢得晕头转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僧人乙擎住殿住,一招“倒挂金钟”,一掌打翻一个土匪。   黄栌的一个贴身侍女,朝僧人乙开枪。   僧人乙左躲右闪,没有击中。   僧人乙一个飞跃,将头与那个女贼的头相撞,女贼倒地身亡。   黄栌叫道:“金钟罩!”   王璇在楼上看见,冷笑一声,弯腰拾起一小捆稻草,用烟头点燃了,扔给黄栌。   黄栌会意,高擎火把。   七哥从屋里包袱里抽出一支美式半自动步枪,朝正在壁上施展轻功的僧人甲射击……   僧人甲口喷鲜血,贴墙而立,壮烈牺牲。   僧人甲圆睁双目,怒视敌人。   僧人乙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呼的窜上屋顶,把屋顶撞开了一个大洞,跃上屋顶。   僧人乙撞见正在偷窥的白蕾,两个人搏斗。   龙飞躲在屋下的马棚里,见到这般情景,拾起一块石头,击中白蕾的左腿,白蕾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僧人乙跃下屋顶,正见龙飞牵来一匹白马。   龙飞说:“同志,快骑上!”   僧人乙问:“你为什么救我?”   龙飞说:“自已人,快走!”   僧人乙说:“我是四野剿匪部队的侦察员。”   龙飞说:“你快走吧!”   僧人乙驰马而去。   老雕、黄栌率领众土匪追去。   白马已跑得无影无踪。   龙飞赶到后院,扶起摔昏的白蕾。   白蕾醒来,看到龙飞,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说道:“这石头打得可真够狠的。”   龙飞装做不解地问:“什么石头?”   龙飞背起白蕾。   大厅内。   楼上王璇站于原地,微微冷笑。   老雕、黄栌等折了回来。   王璇说:“梅花三月开。”   老雕说:“飞雪迎春来。”   王璇说:“暗香闻不断。”   老雕说:“花落当可哀。”   暗语对上。 第12章 虎穴追踪(4)   黄栌从兜里扯出绣有梅花的纱巾朝王璇抛去。   王璇轻轻接住,从头上取下梅花簪,投向黄栌。   黄栌用两指夹住,笑道:“白家三奶奶!”   王璇击掌笑道:“这位绣花女就是有名的黄家大小姐了。老七,快叫小蕾认姐姐。”   七哥左右环顾,正见龙飞背着白蕾走进大厅。   王璇问:“小蕾,怎么了?”   白蕾回答:“没事,摔了一下。”   龙飞把白蕾放到一个椅子上。   王璇指着黄栌,说:“小蕾,这就是黄司令的大女儿黄栌。”   白蕾露出笑容,说:“黄姐,花绣得不错。”   黄栌也微微一笑:“尤其绣梅花。”   老雕问王璇:“王妈,货带来了吗?”   王璇小声地说:“我要亲手交给黄司令。”   清晨,天蒙蒙亮。一行人行进在广西十万大山间。   老雕带着几个随从在前面带路开道。黄栌与白蕾并肩而行。聊得热乎。   黄栌的三个女随从不离左右。   龙飞跟在王璇后面,七哥挑着担了走在后面。龙飞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地形。   山间果树纵横,巨石林立,杂草丛生,潮湿,神秘。   黄栌说:“小蕾,我还没有去过美国,美国很大吗?”   白蕾说:“大,大得很,车多人少,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们好吗?”   黄栌一撅嘴:“好什么,我一直在山里长大,神秘的金三角,热带雨林,谁跟谁都没有什么联系,你二姐小薇的妈妈当过那里的校长。”   白蕾说:“我没有见过你爸爸,他好吗?”   黄栌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共产党的军队节节进逼,如今把我爸爸赶进这里的一个穷山沟,要吃没吃,要拿没拿,连武器弹药都供应不上,倒霉透了。他老人家长了一身的牛皮癣。”   白蕾说:“蒋总裁不是很有信心吗?他说美国人很快要打过来,第六舰队、第七舰队已经开过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   黄栌苦笑道:“大概是一种宣传吧。”   黄栌用嘴朝后努了努,问:“那个挺帅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   白蕾说:“不,他是我二姐的大学同学。”   黄栌问:“你二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大姐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黄栌笑着折了一枝野花,插在鬓发上,说:“你还插罗曼谛克,到底是大老美长大的。”   白蕾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问:“怎么还没到?”   黄栌说:“还早着呢!这里山套山,要不是跟共产党兜圈子,谁到这里来?”   白蕾说:“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叫黄妃。”   黄栌说:“她小,才5岁,在香港。我听说美国有好多海滨浴场都是裸泳,男男女女在一起都光屁股,多难为情。”   白蕾说:“入乡随俗呗,人家是躺在海滩上的太阳浴,不许拍照。”   黄栌问:“你去过吗?”   白蕾说:“当然去过,都这样也就习惯了。有一次我正躺在一块礁石后面睡觉,睁开眼一瞧,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黑人老头站在我面前,嗬,硕大!”   黄栌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白蕾左右环顾,笑道:“反正周围都是你的随从。”   黄栌回头看见一个随从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喝道:“离我们远点。”   那女随从退后了几步。   王璇汗津津地走了上来。   王璇问:“怎么还没到?看这天,八成要有暴雨。”   黄栌说:“王妈,您要累了,就歇一会儿。”   王璇问:“这附近有没有共产党的游击队?”   “现在哪里有游击队?要有就是侦察兵,有时也有咱们的逃兵或土匪。”   王璇说:“昨天店里的老板娘和那个管家来路不明。”   “八成是土匪。”   王璇说:“我看她们贼眉鼠眼的,溜的也好快。”   黄栌说:“一路上多提防就是了,有黄副官保镖,您尽管放心,他是神枪手。”   白蕾说:“昨天有个喂马的驼背家伙也不知哪里去了?”   黄栌说:“一看就知道是土匪。”   乌云压顶,霹雳一声,天下起倾盆大雨,一行人淋得精湿,个个如落汤鸡。   老雕在前面喊:“这儿有个山洞,大家避避雨。”   一行人鱼贯而入一个山洞。   老雕抱来一堆树枝,用打火机点燃了,升起一堆篝火。   王璇问:“会不会把生人引来?”   老雕说:“没关系。”   七哥萎缩在洞口,一言不发。   黄栌从一个女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抖开了,挂在中央。   黄栌说:“男左女右,大家把湿衣服烤一烤,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老雕、龙飞、男随从们在左面,黄栌、白蕾等在右面,大家在火前烤着衣服。   雨,愈下愈大,夹杂道道闪电。   洞外,白茫茫一片。   篝火越烧越旺。   山洞尽头有一低矮的夹道,黄栌爬进夹道,她尖叫一声。   老雕、龙飞赶了过去。   黄栌说:“你们看。”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山洞,洞内横卧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赤身裸体。   老雕找来一个火把,白蕾也尾随进来。   白蕾惊叫道:“这不是那日客店里的小夫妻吗?”   龙飞仔细辨认,果然是那对智商过人的小夫妻。两人圆睁双目,伸着血红的舌头,十分惨烈。她们身上洁白如玉,没有鲜血。   附近也没有发现她们的衣物。   大家个个毛骨悚然。   老雕翻转她们的尸身,只见在她们的臀部各有一颗红痣。   老雕擎着火把,沉着地说:“这不是红痣,这是一个针孔,两个人都是注射死亡。可是对手为什么要杀害她们呢?”   白蕾叫道:“你们看?”   大家沿着白蕾手指的方向,在壁上出现两个血字:bp。   黄栌说:“这是梅花组织的英文缩写,是梅花组织的暗号,那么是谁杀害了这一对夫妻呢?”   黄栌望着白蕾,又望了望老雕。   王璇在一旁一声不吭。   老雕说:“此处不能久留。”   一行人又回到大洞内。   老雕带来的一个男随从走到山洞门口。   老雕问:“你要干什么?”   男随从说:“我去解个溲。”   一声沉闷的枪声,男随从栽了下去。   大家一惊。   山洞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们被包围了,机关枪准备。我们要扔手榴弹了,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王璇阴沉着脸,一动不动。   七哥拔出枪,要往外冲,被白蕾拦住。黄栌拔出手枪,老雕唰地拔出双枪,几个随从也拔枪在手。   众人一听,又是一惊。老雕望着王璇。   龙飞一动不动观察着这一切。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升起来:“要命的赶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数十下,如果不交,就扔手榴弹了!一、二、三……”   老雕叫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回道:“什么哪部分的?我们是蒋委员长他爹!值钱的东西全扔出来,金戒指、金耳环、金条、金牙,银的也成;银元、钞票都行。是娘们,脱了裤头滚出来,长得太寒碜了就算了!”   洞内,龙飞摸出一把银元,又凑到白蕾身前,去解她的金项链。   白蕾嘟囔道:“这可是我爹送给我的。”   龙飞说:“顾不上了。”   龙飞解下白蕾的金项链,他又去摸白蕾的手提包,打开手提包,里面亮出一枚金色梅花徽章。   白蕾说:“这个不行。”   白蕾夺过手提包。   黄栌主动摘下金戒指,放到龙飞手里。   外面已数到九——   龙飞走出山洞。   山洞两侧各站着一个持枪的国民党逃兵,一老一少,老的手握一个手榴弹。两个人在雨中似落汤鸡。   老逃兵问:“谁叫你出来的?扔出来就行了。”   龙飞笑道:“都是贵重的东西,我怕扔坏了。”   老逃兵露出金牙,笑了,问:“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凑上前。   龙飞神秘地说:“有一颗佛舍利呢。”   龙飞旋风般卷到老逃兵身后,一把夺过手榴弹,在他脑袋上轻轻磕了一下,老逃兵软绵绵倒下了。   小逃兵慌里慌张朝龙飞开了一枪,打中了龙飞的左胳膊。   龙飞摇晃了一下,倒下了。   小逃兵尖叫着向山下窜去。   老雕等人冲出洞口。   老雕扬手一枪,正中小逃兵的后脑勺,小逃兵栽倒了。   白蕾上前扶起龙飞,柔声说:“多亏了你,伤在哪里?”   龙飞指指左胳膊。   白蕾迅速给他包扎伤口。   雨停了。   王璇看看天色,说:“赶快赶路吧。”   白蕾说:“龙飞受伤了,他怎么办?”   老雕说:“我来背他,他是有功之臣。”   龙飞摇摇头,说:“不,我让七哥背。”   七哥听了一惊,转而说道:“好,我来背。”   王璇对七哥说:“一路上山陡路滑,你要多小心。”   七哥说:“王妈,您放心。”   七哥背起龙飞,他的担子由老雕的一个男随从挑上,一行人又赶路了。   天黑了下来。   龙飞被七哥背着,他觉得七哥的左胳膊十分不便。   王璇一直紧紧地跟随在七哥的身后。   白蕾仍旧与黄栌叙话。   黄栌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对白蕾说:“咱们梅花组织共有两张梅花图,一幅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可是那一幅呢?一直不知道在哪里?”   白蕾说:“我也不知道,因为都是单线联系,而且组织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老雕走了过来。   老雕问:“王妈呢?”   白蕾说:“在后面。”   老雕对一个女随从说:“把王妈请过来,我有事找她商议。”   女随从来到王璇面前,说:“老雕先生请您过去。”   王璇不放心地看了看七哥和龙飞,随那个女随从往前面去了。   一行人拐弯。龙飞见前面无人,故意攥住七哥的左胳膊,只觉是硬硬的。   七哥猛地一怔。   龙飞的手枪抵住了七哥的后腰。   龙飞说:“不准动!动一动打死你。”   “你是?”   龙飞说:“美国远东情报局的,你的左胳膊是怎么回事?”   七哥支吾。   龙飞怒喝:“说。”   龙飞猛地捋开他的左衣袖,原来是假肢。   龙飞卸下假肢,里面是一包包毒品。   七哥惊愕。   龙飞问:“这些毒品运往哪里?”   七哥说:“交给黄司令,换军火。”   龙飞问:“那幅梅花图在哪里?”   七哥说:“我也不知道。”   “胡说!”   七哥说:“我真的不知道。”   龙飞问:“是不是在王妈身上?”   七哥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龙飞一脚将七哥踢下崖去,他迅速来到草丛里,把假肢埋于地下。   七哥跳下去的一刹那,一声尖叫。   王璇、白蕾等匆匆赶来。   王璇问:“七哥呢?”   龙飞说:“他不小心跌落崖下。”   王璇怀疑地望着龙飞,白蕾迅速赶到崖头,朝下望去。   白蕾唉了一声。   王璇说:“赶快下去找。”   老雕、白蕾带着几个随从顺着山道往下走,终于在崖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七哥。   七哥断断续续地说:“龙……龙……飞是共产……党的探子……”   七哥断气了。   龙飞讲到这里停住了。肖克听得兴致未尽,问:“后来呢?”   龙飞笑道:“后来我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凌雨琦欣慕地望着龙飞,“组长,你真是深入虎穴的孤胆英雄,怪不得李部长要我向你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呢!”   龙飞笑道:“我是3天不上课,赶不上老肖克!你们别看这匹傻骆驼,他可是粗中有细呢!”   凌雨琦俏皮地说:“反正我是刚从公安学校毕业的学生,你们可要好好带我。”   路明眨眨眼睛说:“我和你是校友,前后脚毕业的,我也得拜老龙和老肖为老师。”   肖克头一扬,爽朗地笑道:“什么老师,毛主席说,一切都要从实践中学习,你们几个墨水都比我喝的多,龙飞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又是书香门第出身,雨琦,你也是革命干部家庭出身,又是公安学校毕业的,路明虽是工人出身,但也在公安学校学习培训了3年,文化水平都比我高。”   雨琦说:“可你的武功厉害,螳螂拳高手,又是惯使双枪的神枪手!”   肖克憨憨地笑了,望着龙飞,说:“还是龙飞智勇双全,经常深入虎穴,我算是佩服到家了!”   凌雪琦对龙飞说:“你和嫂子真是战火中的青春,革命的爱情。听说嫂子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   肖克一摆手,“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这是军事机密!”   凌雪琦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我根红苗正,还不能多知道点!” 第13章 虎穴追踪(5)   肖克笑道:“谁也没有把你当成美蒋特务。”   龙飞说:“咱们四个人这次组成特别行动小组,是一种缘分,一定要扬长避短,密切配合,大家都想想具体的行动方案,晚上再碰一碰。我也进一步了解一下四位专家的情况。好,时间不早了,我请你们去吃涮羊肉。”   路明高兴得一拍大腿,“东来须的涮羊肉!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小绵羊!”   凌雪琦瞪他一眼,“看把你馋的!你要掉在羊群里,非得让羊挤死!”   路明吐了吐舌头,说:“不,我就拣一只最漂亮的羊骑,就像骑一只小白摩托!”   众人大笑。   楚天舒这些天就像一个沉稳的将军一样,沉着地准备出征。他共收拾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行李箱装满了有关资料,另一个行李箱装着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   欧阳箐身体不太舒服,不仅因为月经来潮,更重要的是那晚停电她见到的那个神秘鬼影和那一只绣花鞋!   这只绣花鞋就像一柄利剑一直悬在她的眼前。   她感到胸闷,有时真想大叫几声,宣泄一番,可是无从入手。   这些年她一直处于惆怅、茫然、矛盾、焦虑的状态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楚天舒的日益接近,她更觉得这一生离不开楚天舒。在楚天舒身上,她既找到了情爱,又找到了父爱。她从小太缺少父爱了,这个威武而有个性的老头,真是太让她着迷了。楚天舒是一个著名的核科学家,有着严密的逻辑思维,可是他又有着艺术家的天赋,富于人性,浪漫精神和骑士风度。他有时粗犷得使你感到铿锵有力,有时又细腻得使你不忍抚摸。他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好老头。   欧阳箐听了一会儿广播,便来到自己房里弹古琴,她从小就喜欢古琴,每当弹琴时她就想起江南那如梦的岁月,袅袅的垂柳,朦胧的烟波,静如处子的湖水,若隐若现的弯月。春天又要到了,何时再能回到可爱的故乡。每弹到此时,她不禁涌起一片酸楚,想起他那可爱的父亲,她学的古琴就是父亲教的。父亲是个民主人士,是当时有名的知识分子,他平时点喜欢蓄长鬍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硬得如同刷子。他几乎整日泡在书房里,被一撂撂厚书理在中间。《史记》、《前汉书》、《后汉书》、《资治通鉴》、《明史》这些有名的历史著作,他爱不释手。书房的壁上挂着一幅他手书的诗幅,是明朝政治家军事家于谦的诗,“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闲。粉身碎骨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父亲一生爱国,曾参加过1935年在北平爆发的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当时父亲正在清华大学历史系读书。他喜欢演讲,抨击时政,直抒己见。解放后,他是当地的政协委员,大学历史系主任。母亲和父亲是同班同学,因为生育欧阳箐难产身亡;后来父亲一直独身。几年前由熟人引荐,从四川来了一个姓白的阿姨,白阿姨生得秀丽动人,风韵十足,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拼命追求父亲,可是父亲无动于衷,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母亲。但是白阿姨始终没有舍弃父亲,经常前探望他们父女,带来父亲最喜欢吃的猕猴桃、四川脐橙等。她是个教师,拜父亲为师,学习文史。一来二往,欧阳箐对白阿姨有了好感,可是父亲始终没有同意续弦。欧阳箐知道白阿姨是同乡,她能说一口流利的浙江话,而且博学多闻,干净利落,精力充沛,因此也满怀希望她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妈妈。一天,欧阳箐在学校上晚自习,出校门回家的路上,天已黑了,胡同里窜出几个小地痞,对她污言秽语,动手动脚,欧阳箐就像吃了一只苍蝇,又恶心又害怕,一个坏小子竟扯掉了她的胸罩……正在危急关头,只见一个黑影“嗖嗖”几步窜来,三拳两脚,把那几个小地痞找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欧阳箐又惊又喜,仔细一看,解救她的正是白阿姨。   原来白阿姨文武双全,还有武功。她喜出望外,白阿姨告诉她,她在学校时曾学过武术,是中央国术馆的武术教练教的。欧阳箐执意让她教女子护身武功,白阿姨一口应承,从此,每逢寒暑假,白阿姨便从四川乘火车前来宁波,住在她家里教她武功,兼修文学、英语。欧阳箐的父亲也不再阻拦。   不久,政府提出大鸣大放,可以提意见,帮助共产党整风。在当地,欧阳箐的父亲第一个站出来,写出三十点书面意风,提出克服官僚主义、加强民主建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尖锐意见,博得知识界一片喝采。紧接着,又有一些知识分子站出来,慷慨激昂,各陈己见,甚至有人提出民主党派与共产党轮流坐庄等主张。紧接着,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开始了,欧阳箐的父亲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人们愤怒地指责他竟敢与共党和人民政府分庭抗礼,是十恶不赦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让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深挖自己反共反人民的思想根源。欧阳箐的父亲天生一根筋,他是从来不服输的。他又是一个非常自负和自尊的文人,不甘受辱,于是在一个酷热的夜晚,留下一纸遗书,投海自尽了。   欧阳箐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一下了茫然不知所措。她从豪华的小洋楼里搬了出来,寄居在姑姑家中。   欧阳箐的父亲投海自尽,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于是他的亲友在郊野的一片敌坟岗上为他立了一个石碑,周围野草萋萋,凄凉不堪,不敢直书真名,而刻了一个笔名。   这天晚上,欧阳箐孤身一人跌跌撞撞来到这块碑前,在父亲的碑前放了一个小花圈,然后从琴囊里拿出古琴为父亲的亡灵弹唱。   琴声幽幽怨怨,凄凄切切,充满面了哀怨和惆怅,她的琴声招致一场暴雨,倾泻而下。欧阳箐一动不动,上下精湿,就像一只落汤鸡。暴雨过后,一切归于沉寂,四周突然亮起一簇簇绿萤萤的光,就像一团团鬼火,摇曳不定。   欧阳箐浑身冰凉,冰凉的衣物紧贴着前胸后背,被凄冷的夜风一吹,更是寒冷入骨。   鬼火之中,忽悠悠飘来一物,似一团鬼影,白乎乎,无头无足,愈来愈近。   欧阳箐真有些害怕了,这物莫非就是人们常言的“鬼”,真是眼见为实。   她有些哆嗦了,手脚也不听了使唤。一股急流从下身溢出,热了裤裆,湿了裤腿……   “你是……”她大声叫道。   白物飘然而至,现出一个长发女人,沉着地说:“我就是白阿姨……”   欧阳箐定睛一看,果然是白阿姨,这几日她已神秘失踪。   白阿姨冷冷地问:“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吗?”   “投海死的……”她迟疑地回答。   “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提意见太多,太尖锐,话说多了……”欧阳箐战战競競地回答。   “他是被共产党逼死的!共产党是你的仇人!”白阿姨一字一顿地说,一反常态,变得异常的凶狠。   “共产党是我的仇人?”   “对。”   “我应当怎么办?”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也是共产党的仇人,我要为我的朋友报仇,为我的恋人报仇,你也应当为你父亲报仇!”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报仇?”   “有一个组织,叫梅花党,专门与共产党为敌,你如果参加这个组织,就能为你父亲报仇!”   “这个组织在哪里?我到哪里才能找到这个组织?”欧阳箐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眼里也冒着磷火。   人在危难之中,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白阿姨一动未动,就像一尊白玉雕像,泛着冰冷的光。   “我就是梅花党!我就是一朵梅花,它开放在凄冷的冬天,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欧阳箐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说:“那我参加梅花党,为我父亲报仇!”   白阿姨说:“我就是你的入党介绍人,咱们单线联系,你在你的父亲灵前宣誓。”   欧阳箐举起右手,“我宣誓!”   “党一声令下,我会挺身而出!”   欧阳箐重复着,“党一声令下,我会挺身而出!”   “为了党的的利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了党的利益,在所不辞!”   “时刻准备着!”   “时刻准备着!”   “宣誓人……”   “宣誓人欧阳箐!”   白阿姨一直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好,祝贺你,从此你就是梅花党的一员了。”   欧阳箐天真地问:“咱们这个梅花党有多少人啊?”   白阿姨严肃地说:“这是党的机密,你不能随便问。我以后也会消失,在关键时刻,我会出现的。记住,当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绣花鞋出现的时候,梅花党就会召唤你!”   白阿姨说完,就像一股风一样消逝了。   欧阳箐揉揉眼睛,觉得恍如梦中,她狠命掐了一下大腿,大腿生疼,这分明不是梦里。   她看了看父亲的墓碑,墓碑尚存,只是碑前多了一支白色的梅花……   如今,那只神秘的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在楚天舒住宅的走廊上出现了,这是梅花党召唤的标志,那个在客厅门口消失的女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影影绰绰,神神秘秘,有些像白阿姨的背影,难道两年前失踪的那个白阿姨来到了北京?   梅花党,这个奇怪的党,神秘兮兮的组织。欧阳箐感到有了生机又隐隐感到恐惧。   是凶是吉?是喜是忧?   父亲的亡魂没有安息,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复仇之火始终在欧阳箐的心底熊熊燃燃,但这同时,她又被楚天舒的光环环绕,一种十分甜蜜美好的感觉袭遍她的身体,在她青春萌动丰腴动人的身体里燃烧,爱与恨交织,恨是那么刻骨铭心,爱又是那么美妙动人。弹起古琴,她想起那葬身大海的父亲的灵魂,缅怀家乡郊野那凄清的溶溶月下的石碑。栖身别墅,她又回到由崇拜至深爱的真挚情感之中,因此当她看到那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时,她想到了自己神圣的使命,回忆起自己铿锵有力的誓言,依稀看到她的接头人正在向她下达冲锋陷阵的命令,她可能玉碎,为了誓言,为了信仰,为了杀父之仇;但是同时也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困扰着,会不会把自己心中的恋人楚天舒也卷进去呢?即将进行的神秘的西北之行,政府将要采取的重大决策,那一团团蘑菇云将要在西北的茫茫戈壁滩升起,具有毁灭自然毁灭生灵的巨大威力。这个时候,梅花党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破坏,暗杀,爆炸……首当其冲牺牲的会不会是楚天舒呢?因为他是这个系列工程的关键性人物啊!   想到这里,欧阳箐不由得生出许多鸡皮疙瘩,她有些恐惧。   黑暗笼罩着天际,笼罩着这座豪华的小别墅,她生怕楚天舒有个闪失,于是经直朝他的卧室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侧耳谛听,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轻轻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上也是静寂无声。   她一步步走向楚天舒的卧室。   走廊的柱灯,昏暗,闪烁不定。   欧阳箐轻轻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只见床上被子凌乱,楚天舒不知去向。   双人席梦思软床右侧衣柜的门虚掩着,一张一合,动作虽然细微,还是被欧阳箐看到了,她悄悄地走到衣柜的门前,悄悄地打开了衣柜门……   啊,只见一个白衣女人长发遮脸,青面撩牙,伸着长长的舌头面对着她……   啊:她惊叫一声,昏厥于地。 第14章 畸情萌发(1)   欧阳箐醒来时,卧房内灯火通明,几个警察忙忙碌碌,楚天舒正慈祥地坐在她的旁边给她喂水。   卧房中央的六叶风扇已经垂在地上,一根铁轴直通屋顶,屋顶有个窟窿。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箐吃惊地问。   楚天舒告诉她:“有个贼一直躲在屋顶上,风扇上面有个暗道,直通屋顶。刚才我正在床上看报纸,忽然见风扇在动,在下垂,我慌忙躲到床下,一个女人从风扇上攀援而下;正在她张望时,听到你的脚步声。于是她躲到衣柜里,后来你走了进来,打开衣柜,你昏倒了……那女人乘机溜走了。我出来报了警,警察们便赶来了,发现了这个暗道。我以前也不知道这屋顶有个暗道,直通屋顶,然后顺一棵古槐可以爬到地面。我想这个暗道是以前的房主为防贼和战乱修建的。暗道内发现一柄匕首,一个手电筒,一柄改锥,几包哈德门牌香烟和一些颜料。”   这时,一个警察头目走了过来。他对楚天舒说:“楚老,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请示了上级,你们暂时不要在这里居住了,转移到前门东大街的六国饭店去住,房间已经订好,是个套间。”   楚天舒说:“好,好,我听从组织安排,收拾一下东西就走。”   这时,一个警察从楼下匆匆走上来,对那个警察头目说:“在楼外那棵古槐的树洞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尸体已经腐烂。”   警察头目沉着地说:“好,进行技术处理,然后再仔细搜查一下,看有没有其它可疑现象。”   那个警察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楚天舒和欧阳箐匆匆收拾了一下,各自提了两个皮箱下了楼,出楼门时正见警察们从那棵老槐树洞里掏出那具无头死尸,这具死尸已模糊不堪,欧阳箐看到这个情景,涌上一股干呕的感觉,楚天舒也不由得扭过头去。   警察送楚天舒和欧阳箐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向六国饭店开去。   在路上,欧阳箐想:怪不得有许多苍蝇和杂虫老围着这棵老槐树转着,原来如此……   夏瑜这几天也折腾得够呛,要出远门了,梅香一路照顾,不是这些天,她反而来的更勤了,而且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北厢房不断传出妻子的咳嗽声和呻吟声,梅香一到晚饭后就溜进西厢房,有时还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套印有春宫图的扑克牌,递与夏瑜偷阅。夏瑜问她这秽物里从哪里弄来的。她诡秘地一笑,说是收破烂的老头给她的,香港出的,可能是华侨从境外带进来的。夏瑜听了,有些不悦,怀疑她跟那个捡破烂的老头有染,自己堂堂一个科研工作者,跟捡破烂脏兮兮的干瘦老头进一个胡同,有失大雅,有碍尊面,但梅香死活不肯招供,反而经了夏瑜一个耳光,夏瑜也就不再苦苦相逼。更使夏瑜恼火的是正当他按图索骥正在梅香云情雨意之时,猛然发现窗帘掉落,不禁又惊又气,生怕北厢房妻子瞥见。梅香倒不以为然,说他大惊小怪,对面菊香是个睡虫,早已鼾然入睡。北厢房夏瑜的结发妻子体弱多病,也已入梦。而且她是报道情理之人,早就嘱咐梅香好好侍候夏瑜,自己百年之后,梅香定要成为夏瑜之妻,代她照顾夏瑜的后半生,自己染疾,不能使夏瑜如意,心中多有愧疚。梅香愈是重复妻子的这些言论,夏瑜愈是心中愧疚,觉得对不住妻子,就愈是不愿让妻子知道太多,生怕伤害妻子。同时又深怨自己生性亢奋,不知疲倦。   梅香挂好窗帘,倒来热水,帮助夏瑜洗了手脚,漱了口水,又轻轻骑他背上给他按摩。   梅香的按摩功夫是自己苦心积虑研讨出来的,她从夏瑜的脊椎一直揉到他的脚心,脉络清楚,刚柔交加,一忽儿,夏瑜便悄然入睡。然后梅香给夏瑜盖上被子,悄然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见菊香正在梦呓,轻轻推了推她,她仍是未醒。梅香抄起一个小盒,倒了点热水,走出房门来到水管前,兑了些凉水,然后回到房间,锁了屋门,褪了裤子,匆匆洗了洗下身和双脚,扭开门,将污水泼向院心,然后回到屋内,锁了门,在镜前端祥一会,嫣然一笑,往菊香旁边一躺,扯过被子,也倒头睡了。   柳絮飞这几天有些心惊肉跳,那晚厕所里的惊人情景一直在他脑际徘徊;白敬斋那阴沉沉的面孔一直在他眼前晃动。十年的沧桑风雨,他早已忘掉了白敬斋,忘掉了那张表格,也忘掉了梅花党。在塞纳河畔,在那个美丽浪漫的国度,他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学业,投入紧张忙碌的科研事业。虽然在夕阳西下时,晚霞染红了天际,河边一对对情感依依的伴侣忘情地拥抱接吻,也没有感染他,他一心想早日回到祖国,投身建设,把自己的才华献给祖国的科研事业。他深深地感到中国作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是多么令人骄傲自豪,考古及有金字塔,巴黎有凯旋门,中国有万里长城,宇航员在飞航中看到地球上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中国的万里长城,一想到这里他就血液沸腾,激情澎湃。在实际工作中,他她深切地感到中国人的智商和勤劳勇敢的精神位于世界前列。据初步测算,世界上智商最高的是犹太人,其次是德国人,再次是中国人。可是中国的封建社会太漫长了,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束缚了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压抑了中国人的才华。长期的小农经济土壤,形成了狭隘的窝里斗,烛影斧声,相互抑制,嫉贤妒能,内力消耗,以致鸦片战争后列强入侵;直至庚子事变,八国联军瓜分中国,国势大衰。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封建割据,民不聊生。蒋介石反动政府腐败无能,更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他看到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意气风发地建设新中国,群情振奋,同以同德。以后出兵朝鲜,英勇抗击美国侵略者,最后取得建立三八线的和平局面。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一九四五年在日本广岛和长崎各投掷一颗,骇人听闻。可是毛泽东却毫不畏惧,说原子弹是纸老虎,一捅就破,没有什么了不起。中国的外交部长陈毅更是风趣,说美国的u2型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如果来了,我们就用竹竿把它挑下来,这是何等的气魄!柳絮飞弄到一张中华人民共和国歌的磁盘,一有空隙就播放国歌,他喜欢听这雄浑有力的乐曲,每当谛听时就肃然起敬,潸然泪下。很快他就毅然回国投身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   柳絮飞躺在床上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忽然发现对面墙上的角落里涌出一群臭虫,那些臭虫规矩地排成两列,徐徐蠕动,很快排列开来,组成了一朵梅花的图型……   这情景使他大吃一惊。   紧接着,灯灭了,一片黑暗。   柳絮飞有些恐惧,他紧张地回顾张望。   窗前出现了一个颀长的女人的投影……   “你是谁?”柳絮飞壮着胆子大声叫道,在这凄冷的冬夜,这叫声透出凄厉。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白敬斋老先生向你问候!”   白敬斋?那个同乡,那个深不可测的国民党高级幕僚。   “你不要忘记你是潜伏的梅花党员!”   “我不是!”柳絮飞声嘶力竭地叫道。“是白敬斋骗了我,我只不过填了一张表,没有参加任何活动……”   那女人冷地笑道:“在梅花图上有你的名字,在梅花党申请表中有你的亲笔签名!”   “不,那是骗局!”   “梅花党已开始行动,我命令你,在西北列车的路上,你要配合我们行动,随时听我的指挥,指示全在一朵梅花里。”   “我不服从!”   “你若把我们的计划说出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连你在浙江老家的75岁的老母亲也会粉身碎骨!”   柳絮飞叫道:“你们可真够狠心,什么单线联系?全是骗人的!”   “这是万不得已而为,因为白老先生现在在台湾。”   “在你的书房的桌上有一只金表,你要戴在左手腕,这是党的命令。”   “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她像一股风,飘走了。   柳絮飞惊魂未定,走出屋门,静寂无人,他来到院内的电闸前,按上了电闸,一切又恢复光明。   他走进书房,果然见桌上放着一只金表,表针正嘀嘀答答地走着……   这表针已经把他的魂勾走了。   那个女人正是白敬斋的三女儿、龙飞当年的同桌恋人、梅花党潜伏大陆的二号人物白薇。   白薇离开柳絮飞的住宅,一个人在凄冷的夜里孤独地走着……   我的爱情已经死去,留下的只有充满情欲的身体和孤独空虚的灵魂。   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天下起大雪。   小巷中,昏暗,寒冷。   白薇被淋得精湿,急促地走着。   “咚咚”的脚步声。   1948年,南京,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一座豪华的别墅内,晚上,身穿时髦旗袍的白薇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龙飞在莫愁湖上划船相偎的照片。   龙飞盈盈地望着,白薇咯咯地笑着。   丫环翠屏走了进来。   白薇问:“明天到美国旧金山的飞机票买好了吗?”   翠屏说:“买好了,老爷去台湾。”   “谁陪老爷去?”   翠屏回答:“金总管。”   “黄飞虎不走吗?”   “他去广州。”   白薇打了一个哈欠:“我今天有些累了,翠屏,一会儿你帮我整理一下衣服,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衣服,把那些首饰都带上。”   “是,我就去准备。”   白薇说:“我去泡个澡。”   白薇走进浴室,脱去衣物、洗浴。   翠屏一边在大衣柜前收拾衣物,一边注意白薇放在梳妆台上的小手提包。   淅沥的水声。   白薇仍在洗浴。   翠屏迅速赶到梳妆台前,打开白薇的小手提包,里面有一串钥匙,一枚梅花徽章,还有她和龙飞合影的照片。   翠屏从兜里摸出橡皮泥,把一个个钥匙印在泥上。   “铃……”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翠屏有些紧张。   翠屏抓起了电话。   白薇在浴室内问:“谁的电话?”   翠屏说:“老爷的,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白薇穿上睡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白薇来到大衣柜前,拣一了件粉色的连衣裙换上,又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拿起香水,在身上洒了洒,出去了。   白敬斋寝室内,白敬斋穿着睡袍斜倚在大沙发上,旁边柜上一只狰狞的老雕凶恶地俯视。   白薇走了进来。   白敬斋亲切地说:“小薇,你坐下。”   他嘴里叨着一支大雪茄,吐着烟圈。   白薇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抽起来。   白敬斋问:“明天到美国的飞机票买了?”   白薇冷冷地说:“我知道退票。”   白敬斋嘴角浮过一丝苦笑,说:“我的女儿就是聪明,绝顶的聪明。”   白薇说:“你让我卧薪尝胆?”   白敬斋叹了一口气:“共产党的炮声近了,我琢磨来琢磨去,只有留你最合适,咱们白家的三朵梅花要留一朵,你姐姐小蔷没有你有城府,你妹妹小蕾从小在美国长大,年龄太小,洋味又太足,我最放心的是你。”   白薇咬着嘴唇,问:“我的任务?”   “退避三舍,等待指示。”   白敬斋说完,眼圈一红。   白敬斋说:“你跟三号单线联系,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找他;你发展成员要慎之又慎。”   白薇点点头。   白敬斋说:“你不要带任何人,明天一早离开南京,翠屏跟我去台湾。”   白敬斋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弄灭雪茄。然后走到白薇面前。   白薇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白敬斋热泪盈眶,猛地抱紧了白薇,说:“小薇,你知道,爸爸最疼你……”   白敬斋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白薇的脸上。   白薇眼泪簌簌而流:“爸……爸……”   两个人紧紧拥抱。   白敬斋痛哭出声:“爸爸和小薇后会……有期!……”   白薇拿烟头狠狠地烫自己的胳膊。   第二日天蒙蒙亮。   白薇一身布衣打扮,挎着一个包袱,坐在长途汽车上。   她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汽车出了南京路。   汽车在土路上穿行。汽车在庄稼地旁穿行。汽车行入山路。   汽车行至解放区,两个解放军哨兵拦住汽车,他们招呼车上的下来检查。   哨兵甲问白薇:“干什么的?到哪儿去?”   白薇回答:“中央大学的学生,回山西老家。”   哨兵看了看她的学生证,示意上车。   汽车又在土路上穿行。汽车进入山西地界,进入一片高粱地。中午,赤日炎炎。两个土匪跳了出来,拦住汽车。   车上一个醉鬼嘟囔着:“真是电线杆上梆鸡毛——好大的弹(胆)子,挡横儿是怎么的?”   土匪甲扬手一枪,击碎了醉鬼的脑壳。   醉鬼的脑浆溅了旁边一个妇女一脸,那乡村妇女吓得尿湿了裤子,淅沥的尿流顺着裤腿淌了下来……   土匪乙吼道:“把车门打开!”   司机把车门打开了,两个土匪端着手枪上了汽车。   土匪甲喊道:“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扔过来!”   土匪乙把枪口对着众人。   一些钱和首饰等扔到土匪甲抖开的包袱皮上。   土匪乙注意到了白薇,用胳膊肘捅了捅土匪甲,说:“你瞧,那小妞挺俊,还是城里的学生呢。”   土匪甲也注意到了白薇,他的嘴角浮出淫笑:“脸比小白藕还嫩。”   两个人嘻笑着互相推搡着。   车内,一直有一个男青年注视着白薇,他叫柯山,五台山台怀镇人,以后成为白薇的丈夫。   土匪甲对土匪乙说:“你说。”   土匪乙对土匪甲说:“你说。”   土匪甲用枪指着白薇说:“你下车。”   白薇扭过头,没有理他。   土匪甲吼道:“说你呢!老子要尝尝鲜儿。”   白薇还是没有理他。   座位中站起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他对白薇说:“为了全车人的性命,姑娘,你就跟他们下车吧,早晚都是那么回事。”   柯山朝他骂道:“混帐话!你有没有老婆?有没有姐妹?”   土匪朝柯山就是一枪,柯山一闪身,打中了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嚷道:“我算倒了大霉了!”   土匪乙又是一枪,打中了柯山的左肩,鲜血染红了他的左肩。   白薇回过头来,看清了柯山,涌起一阵感激之情。   土匪乙又举枪。白薇站了起来,沉着地说:“我下车。”她十分镇静地走下汽车。   两个土匪兴高采烈地下了车,尾随在白薇后面。   白薇回过头,问:“去哪儿?”   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与车内柯山担忧的目光相遇。   土匪甲一指左边:“那边高粱地,屋暖炕热。”白薇走入高粱地,从容地走着。   两个土匪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地跟着。   土匪甲嬉笑着说:“今儿个可真不赖,可以开开荤了。”   土匪乙说:“还是咱哥俩有福气,弄了几天土腥儿,今儿个可抓了个洋的。”   汽车内,柯山急得抓耳搔腮,忽然跑下车,大叫:“抓土匪啊!抓土匪啊!”   两个土匪一听,惊得回过头来。   白薇趁势一脚踢飞了土匪手中的手枪,又一脚踢中他的下部。   土匪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土匪乙一看这情景懵了,吓得抱头鼠窜,钻进高粱地,一忽儿无影无踪。   柯山迎上前来。白薇吁了一口气说:“谢谢你!”   柯山问:“你会武术?”   白薇点点头。   汽车又在庄稼地旁穿行。   白薇帮柯山包扎伤口。   后面那个中枪的家伙“唉哟”、“唉哟”地呻吟着。那家伙嘟囔着:“也没人给我包扎伤口。”   柯山望着白薇微笑。   白薇也“扑嗤”一声,笑了。   柯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柳。”   柯山问:“你到这里干什么?”   白薇回答:“我到五台山烧香还愿,我爸爸妈妈都被飞机炸死了,我是中央大学的学生,你呢?”   柯山说:“我就是当地人,家住台怀镇,我从安徽大学毕业,这兵荒马乱的,找不到正经职业,想回乡当上教师。”   白薇说:“教师这职业好。”   柯山又问:“你信佛教吗?”   白薇没有说话,眼睛望着窗外逝的林木、庄稼和远山。   远山如黛。   五台山某寺院内,木鱼声声,香烟缭绕。   白薇跪于地上烧香磕头还愿,柯山立于一侧。   白薇望着大佛,眼泪簌簌而落。   一碗油灯,忽闪不定。   风萧萧。一个个金刚塑像,姿态各异。   柯山垂手而立。   白薇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出大殿。   柯山随她走了出去。   白薇缓缓走出寺院。   柯山亦步亦趋。   白薇走到一个岔口,望着皎皎明月,犹疑不定。   柯山说:“天不早了,到我家去吧。”   白薇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两个人走入一个土路,来到台怀镇边上一个简陋的小院落,门房掩着,柯山推开门走了进去。   北房斜漏出一些烛光,一只老猫喵地叫了一声,窜了出去。   白薇见这猫又老又瘦,是只老黄猫。   屋内传了一个苍老微弱的声音:小山子回来了?   柯山说:“娘,我回来了。” 第15章 畸情萌发(2)   白薇随柯山走进里屋,只见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端坐在炕头上,她的一头银发闪着光,一双眼睛翻出鱼肚的白色,腰板挺直,两只小脚盘缠在一起。   老妇人是柯山娘。   炕桌上有一个破碗,空着一个白蜡烛,已经烧成个白坨,闪着微弱的光亮,风一吹,火苗一颤一颤……   柯山说:“娘,我回来了。”   柯山娘说:“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这碗蜡烛快熬没了。”   柯山娘问:“你身后那个小姐是谁?她怎么有一股子鲜奶味。”   柯山说:“娘,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父母都死了,路上又遇到了土匪……”“唉!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姑娘家出来不容易。”   柯山说:“娘,我让她先住在咱家吧。”   柯山娘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我让她住在小东屋吧,你去收拾一下,那屋里堆着柴禾,太乱。”   柯山答应一声,出去了。   柯山娘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红柳。”   柯山娘说:“红柳?红白喜事,红柳,这名字好啊。”   白薇听了一怔。   柯山娘问:“小姐口喝了吧,外屋的缸里有水,就是凉点,是山泉水。”   白薇说:“大娘,别叫我小姐,就叫红柳吧。”   柯山娘说:“红柳,你替大娘捶捶背,大娘着了点凉,胸口有点堵得慌。”   白薇坐到她的身后,柯山娘就势一把攥住她的手。   柯山娘说:“这手好白嫩,你是江苏人?”   白薇点点头:“大娘说的是。”   柯山娘说:“你的后背有一个大黑痔,受累的命!”   白薇听了一惊,说:“大娘真是好眼力!”   柯山娘说:“什么好眼力!大娘是个瞎子!瞎了有十年了。”   白薇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她果然是个瞎子。   白薇问:“大娘的眼睛怎会这样?”   柯山娘叹了一口气,说:“十年前柯山他爹一走没有音信,哭他瞎的。十年了,唉!死在外头了,连把骨头也没见拣回一根,惨啊!”   一阵寒风袭进来,白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轻轻给柯山娘捶着背。   她发觉柯山娘的脊背又凉又硬。   柯山娘说:“山里风凉,多穿点。这玉台山可是块宝地,风水先生好眼力,这里气场大,据说有好几个大师到这里,都被这里的气场震住了。”   白薇说:“四大佛教名山,个个有名。”   柯山娘说:“红柳,你听,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敲木鱼。”   白薇仔细听,果然听见隐隐有木鱼之声。   柯山收拾空房间,走出进来。   柯山说:“屋子收拾好了。”   柯山娘说:“快烧点水,红柳一定渴了,她还要洗洗,姑娘家事多。”   柯山来到外屋,把灶点燃,烧了一锅水。   柯山对白薇说:“我带你到东屋看看。”   白薇随柯山走进东屋。   一进门,白薇险些踩着那只老猫。   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一间土炕,一个旧木柜,屋角堆着几个破铁锹把,壁上挂着一串发霉的红辣椒。   柯山抱来一床破旧的被褥,又端来一碗开水。   白薇坐在炕头,望着露着窟窿的纸窗。   柯山又端来一个破脸盆,盛着半盆热水,还搭着一块旧毛巾。   白薇问:“你的伤口怎么样?”   柯山说:“没事,擦了点皮,刚才我包扎了一下。”   白薇有些感激地说:“都是为了我……”   柯山憨憨地笑了笑。   柯山说:“你睡吧,早点休息。”   他退了出去,掩好了门。   白薇拉上窗户,朝外望了望,柯山正走进正屋,她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白薇向柯山娘的屋里望去,正见在惨淡的灯光下,柯山娘一双眼睛凶狠地盯着她。   白薇倒抽了一口冷气,缩回了身子。   白薇走到门口,栓好门,然后洗了洗下身,又洗了洗脚。她把双脚泡在盆里,怔怔地发呆。   她扯过自己的小手提包,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捏出一枚梅花徽章,掂在手里,聚精会神地望着它。   我难道就在这冰冷的小山村里度过凄凉的一生吗?……   白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白薇小巧玲珑白皙的双脚泡在盆里,盆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最后汇成一股殷红的血水……   白天,白薇一身农村妇女的装束,赤着双脚陷在猪圈的泥里喂猪。   柯山喊:“红柳,吃饭了!该歇歇了。”   白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越擦越脏,喊道:“来了,来了!”   庄稼地里。白薇赶着老黄牛耕田,她戴着草帽,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一道闪电,暴雨将至。   柯山远远地喊道:“红柳,要下雨了,回来吧!”   暴风骤雨,天色昏暗。   雨,白茫茫的一片。   白薇浑身精湿,赶着黄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白薇滑了一跤,跪倒在地。   柯山跑到这里,扶起白薇。他关切地问:“没磕着吧?”   白薇摇摇头。   白薇说:“我有点冷。”   柯山四下望望,脱了汗衫,披在白薇身上。   白薇发抖,说:“我还是冷。”   柯山紧紧抱住白薇,他觉得像是抱住一个冰块。白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晚上,白薇躺在炕上,脸庞通红,她发着烧,嘴里说着话。   柯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来。   柯山说:“红柳,喝点姜汤暖暖身子,烧就会退的。”   白薇睁开眼睛,微微苦笑。   柯山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着姜汤。   门被风“呼拉”一下刮开了。   柯山娘拄着一个拐棍立于门口,银发苍苍,被风吹得指动,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罐子。   柯山说:“娘来了?”   柯山娘颤巍巍走到白薇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柯山娘说:“少说也得有39度,我给她拔拔罐子。”   柯山往后挪了挪身子,柯山娘坐到炕上,她把拐棍支到一边。   柯山娘说:“把那地窑里的酒拿来,再拿盒火柴。”   柯山出去了。   柯山娘扳过白薇的身子,把她的上衣脱了,露出后背。   柯山娘用那双粗糙的老手在她的后背揉揉。   柯山娘说:“这细皮嫩肉的,滚烫,烧得不轻,寒气太重,一直生活在山里吧?”   白薇没有说话。   柯山拿着一个瓷瓶和一盒火柴走了进来。   柯山娘拿过拔罐,吹了一口气,拧开瓷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柯山娘把酒倒入拔罐,熟练地点燃火柴,一伸拔罐,淡蓝色的火苗腾的升起。   柯山娘笑道:“这洋火好使。”   她熟练地把拔罐扣在白薇雪白的脊背上,一个个拨罐。   白薇的后背出现了一个个紫红色的印痕。   柯山娘的口中的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   三请山东秦叔宝,四请俊男小罗成;   五请金莲樊梨花,六请柯山穆桂英;   七请半路程咬金,八请周仓老关公;   九请华佗来治病,十请托塔王李靖;   还有哪叱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兵,   轰隆隆,妖魔鬼怪都扫尽!   轰隆隆,   那个都扫尽!   白薇的脊背出现十个紫印,汇成一朵紫色梅花图案……   柯山娘说:“好了,妖魔鬼怪都赶走了,小姐的病一会儿就好。”   柯山娘拄着拐棍出去了。“嚓嚓嚓”的脚步声。   柯山坐在炕头,呆呆地望着白薇。   白薇满脸通红,急促地呼吸着。   白薇说:“我心口憋得很。”   柯山说:“那咋儿办?”   白薇问:“你们这附近有医生吗?”   柯山说:“镇上有个医生,我背你去瞧。”   白薇点点头,说:“你背我去吧,不然我要死了。”   柯山背起白薇,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院门。   雨仍在下着,漆黑一团。   柯山背着白薇在雨水里走着。   道路一片泥泞。   柯山背着白薇来到村外,路过一片坟地。   坟地上坟包交替,鬼火闪烁。   白薇问:“这是什么地方?”   柯山回答:“坟地。”   白薇问:“你怕不怕?”   柯山说:“人死如灯灭,有什么怕的。”   “我听说死人有的会挺尸,怪吓人的。”   柯山说:“我怎么没看见过。”   白薇说:“我害怕。”   “有什么怕的,我舅舅就埋在这乱坟岗子上。”   白薇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成分不好,是个地主,土改时被农民一阵乱棍打死了。”   白薇说:“他生前肯定欺负人家,罪有应得。柯山,你相信鬼魂吗?”   柯山说:“人一死什么都没了,哪里有什么鬼魂?”   白薇说:“我相信灵魂不灭。古代有一个智人,他是个王子,但他放弃了王位。他的父母用金钱、美女、王位来引诱他,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人世间应当享受的东西都没有味道,我只想让人类摆脱痛苦,我要创立一种学说,设法超度人类的灵魂,要不然留下我这副臭皮囊又有什么意思!”   柯山说:“这是一种理想,仅仅是一种理想。”   白薇身子抖动着:“你看,前面有人。”   柯山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坟地的一端,有一棵老槐树,树上吊着一个人。   柯山说:“吓死我了,原来是个吊死鬼,可能是活得太痛苦了。”   白薇说:“也许是因为斗一口气,为了一点小事,人实际上很脆弱。”   柯山说:“我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柯山背着白薇走出了坟地,走入一个土路。   白薇问:“柯山,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柯山脸一红:“我不配!”   白薇问:“为什么?”   “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是书香门第。”   白薇问:“你怎么看得出来?”   柯山说:“气质不凡,有一股书香的味道,我家只是个土财主。”   “丈夫,丈夫,就是倚仗之夫,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可靠,我也不愿意再费什么心思寻找,我愿意在这佛家圣域过宁静的日子。”   柯山说:“前面就是那大夫的诊所了。”   柯山背着白薇走入镇上,夜,已经深了,许多住户都灭了烛火。一个小诊所还亮着烛。   柯山上前敲门,走出一个老医生。   柯山把来意说了,老医生让柯山把白薇放到病床上,用听诊器听了听,又摸了摸她的脉膊,看了看她的舌苔,给白薇打了一针,开了几副药。   老医生说:“她寒气太重,心火太浓,吃了这几副药就会好。”   柯山连声道谢,付了钱拿起药包揣进怀里,背起白薇,拔腿往回走。   黑夜,道路泥泞。   柯山背着白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白薇微微睁开眼睛,感激地望着柯山。   “柯山。”   柯山嗯了一声。   白薇问:“你有过女人吗?”   柯山摇摇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同学,但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白薇笑道:“你真傻。”   柯山有点惘然:“一毕业就分手,你呢?”   白薇心头一震:“有过一个男人,也是大学同学,他长得很有男人味道,也很有才气,我爱他爱得很深,可是……”   柯山问:“可是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   柯山问:“为什么?”   “一言难尽,你问的太多了。”   柯山说:“他伤害过你?我不在乎这个。”   白薇:“我们虽然没有过夫妻那种生活,但是我的伤口很深,太深了……”   白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柯山诚恳地说:“我能治好你的伤口。”   白薇笑道:“你不是大夫,连我的高烧也治不好。”   白薇笑了,柯山也笑了。   他背着白薇飞快地在雨中跑着。   过了一个月,柯山家。窗户贴着一个“喜”字。   白薇在镜前梳妆,露出了一丝笑容。   又过了几年,反右斗争开始。   这天晚上,柯山家。柯山娘问:“小薇呢?”   柯山回答:“今天校长找她谈话了。”   “谈什么?”   柯山说:“去年她给学校党支部提了意见,学校定她为右派。”   柯山娘问:“右派是什么?”   柯山说:“就是共产党的敌人,学校右派有指标。”   柯山娘说:“她平时不说话,怎么会成右派?”   “她不说是不说,一说就要命。”   柯山娘说:“你赶快找她,她别寻了短见……”   柯山一听,慌忙奔出门外。   柯山沿着小路,穿过那些沉睡的农舍,来到村外。   原野上散发发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草叶和树枝上,挂满颗颗水珠儿,在皎皎月下,宛如串串的银珠,闪闪发光。   青蛙哼哼唧唧得意地叫着。   小麦黄了,看不到边的绿色的庄稼地,东边的一条小河慢慢地淌着,星星点点的落花,飘浮在河面上,夹在确青的薄草的中间,连成一片,悄悄地飘着。   远远的山岭,像云烟似的,贴在黑色的天际,若有若无,几乎与天色融合了。柯山又走了一程,前面出现一片菜地,精心设计的畦子,就像棋盘一样,辣椒枝上挂满了大红灯笼,紫色的圆滚滚的茄子就像伸出来的拳头;冬瓜一个比一个大,铺着白白的一层霜,颤悠悠地晃动着身体。   粼粼的风,送来一阵阵菜香,沁入雨亭的鼻翼,他全身顿感轻松多了。月亮绣球似的缀在上面。四周寂无人声,只有吱吱的夜蝉高踞在柳树上,不倦地鸣着。   柯山仰首向天空望去,清切切的银河犹如堆着许多蒲层棉絮,偶然飞来一颗流星,像萤光斜落下去,消逝在黑暗之中。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晴,河堤两岸长满了青草,流在芦苇丛中的荧火虫闪着发高的弧光。堤坡下面是一洼齐腿高的大豆。河底的小草散发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而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   柯山恍恍惚惚觉得前面出现一片光亮,仔细看去,小河两岸的草丛中,三三两两的萤火虫泛着低低的光弧向河中舞去……低眼望去,沿着这条河的两岸到处都是荧火虫,不肯飞到上方,依恋地贴着水面低回……远远地,在这小河的延续处,闪着几道没有尽头的弧线,从河两岸翩然飞舞,忽明忽暗。那幽灵一样的荧火,拽着尾巴似的,历历在目。   蓦地,柯山眼前一亮,只见潺潺流淌的小河堤岸,出现一个人字形的金色光环,就像都市之夜的霓虹灯,流云般的闪烁。   柯山惊呆了,只疑是在梦里,他向那个金色光环走去。   愈走愈近了,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河堤上,凝神沉思。她的一双雪白的脚丫踩在河里的鹅卵石上,河水漫过了她的小腹。   她亮晶晶的眼清注视着一望无际的远方,两只胸脯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一簇簇荧火虫愉快地舞蹈,围拢在她的身体周围,紧紧地贴着她柔软的长发、湿热的身体,形成一个人字形的光环。   是白薇。   柯山激动地叫着:白薇!   白薇发现了他,朝他微笑着。   “原来你在这里”。柯山走近了她。   我和地气接通了。白薇绽开了笑脸。   她的两只白皙纤巧的脚丫在胖胖的鹅卵石上柔柔的滑动着,指甲晶莹剔光,没有任何修饰,像光彩耀人的贝壳。   “你这样会受凉的”。柯山亲切地说。   不,我和天地相通了,你感觉了吗?土地虽然表面安祥而湿润,但却孕育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就像一个情欲强烈的女人正在准备会见她喜欢的男人一样。一股生命与丰饶之水,在蠢蠢欲动。就在湿漉漉的土也,当它急不可耐地准备接受恩赐的时侯,有一件光光的东西戳进它的肚皮,接着种子使在戳洞的地方一拥而下,于是大地便孕育起小麦、高粱、水稻、玉米……就像温情的少妇在她的肚子里怀胎一样。   白薇说这番话时,眼睛光闪闪的,接着扑簇簇淌下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夜气上来了,水气上来了;雾,淡淡的,宛如薄如蝉翼的轻纱,隐约可见小河丰腴的体态和诱人的曲线。   荧火虫依然鳞光闪闪,像万千条银色的带子在动,在碧绿清澈的水面上,漂一片玫瑰色的光采。水,绿得像碧玉;天,黑得像墨;荧光,亮得像金子;这些色彩交融在一起,随着微风乍起,搅起满天黄金;河里漾起了几声豁豁的水声。   四周静极了。   白薇轻轻地吟着诗句:   那地方   水是响的   仿佛都坐在这岸的一边   生命的飞翔   月光照着   埋在水下的白嘴唇   白薇说完,嫣然一笑,跃身跳入水中……   白薇在水中消逝了。   柯山叫着:“小薇,小薇……”   白日,村头坟地矗立一座碑墓,碑身上镌刻着,白薇之墓。   白花纷飞。   柯山伫立墓碑前。   五台山某寺院。   深夜。   天色己黑,皎皎月下,一座座屋顶上的琉璃瓦闪着阴冷的光。   塔影冲霄,松声满耳;一株古松,放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桌上晾着几碗茶,一个钱筐箩。   树上挂着一口古钟,一个老尼坐着打盹儿。   夜来了,寒气袭人,月光给寺院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在天间浮动,徐徐飘去;夜风卷带着野花的清香、浓重的泥土香、树叶的潮气,纷纷袭来。偶尔飞过的山鹬苦闷的呼叫声,划破了这夜的寂静。   白薇木然地现于寺院门口,走了进去。   远处响起一阵抑扬顿挫的吟唱:   菩提树,佛菩萨,   谢菩萨打些在蓬松下,   换上一领袈裟。   只说是人间最好,美玉无瑕。   却原来是般般式虚化。   都只为争夺那富贵荣花。   全不想这都是水中捞月,镜里看花。   幸把红尘早勘破,一心一意无牵挂,   只乐僧仰天一笑,草鞋踏遍天涯。   呀!南天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   唱到这里,锍子一磁,细绳一拉,即响起一串韵味幽长的梵乐。梵音绕梁,久久回荡,给人一种洗尽杂念、净化心灵的宁静肃穆之感。   大雄宝殿内。   白薇双膝跪地,虔诚地把三柱香插进灰烬重叠的铜鼎。然后,双手合计,瞑目唪经。拎动着佛珠。 第16章 畸情萌发(3)   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分立清洁法师两侧,为白薇举行具足戒大礼。   主持大礼的监寺尼姑等钟声响后,琅琅说道:“皈依佛门,十戒已受,承我寺这脉,沐恩师教诲之德,偌宗之女受具足大戒。”   铜钟三声巨响。   白薇说:“恭听众位大师教诲。”   钟声绕梁回荡。   清洁法师问:“弟子十戒持之如何?”   大师们齐声喝道:“十戒谨等,持之以恒,此女无妄,我等作证。”   白薇又在佛像前连磕三声响头。   清洁法师说:“佛门戒律,复诵之。”   白薇说:“勿杀生;勿偷盗;勿妄语;勿饮酒;勿淫欲。”   清洁法师接过侍从尼姑捧过的剃刀。   清洁法师走到跪在地上的白薇面前。   白薇美丽的秀发被剃得干干净净。侍从尼姑把饱浸香油的灯花递到法师手中。   清洁法师缓步踱了过去。逐个把灯花整齐地安放在白薇洁净的头项上。   白薇静待着清洁法师点燃头顶上的九盏灯花。   法堂沉静。尼众的注意力集中于法师手中的蜡烛。   法师躬身,用蜡烛点燃了灯花。   瞬息,九颗火苗在白薇的头顶燃烧起来。   白薇一动不动地跪着,就像一尊石像。她烧的头皮冒着缕缕青烟。她觉得钻心般的疼痛,但咬紧牙关,没有呻吟。   法师说:“尘缘,斩断了。”   法师把度牒、衣钵授与白薇,十分郑重地说:“为师今日为徒儿赐法号‘红尘’。”   白薇说:“徒儿红尘叩拜师父。”   白薇从案上擎起三烛香,点燃后又连磕三个响头。   清洁法师说:“寺后有一庭院,辟为红尘庵”,徒儿就在那里栖身。   白薇说:“多谢师父。”   清洁法师说:“徒儿已看破红尘,当以仁义为重,持之有德;当此变幻风云之中,壮我香火,替佛行道口仅此,为师心安。”   白薇说:“多谢师父教化,弟子红尘永世铭记在心!”   白薇头顶灯花已燃至皮肉,嗤嗤作响……   白日,殿堂内,清洁法师与白薇叙话。   清洁法师说:人生最大的苦恼,不在自己拥有太少,而在自己想望的太多。想望不是坏事,但想望的太多,而自己能力又不能达到,就会构成长久的失望与不满。   白薇说:“是,世上真正成功的人能举事周全,履险职夷,临危不乱。这是一分定力,也是一种智慧和胸襟。大成功如此,小成功亦然。”   清洁法师说:“你很有灵性,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你的见识和功夫一定很有长进,我考考你。”   白薇道:“大师又要让徒儿出丑了。”   清洁法师说:“河北赵州县有个赵州桥,有位云游僧问唐代的禅师赵州:‘听说这里有座很有名的石桥,我怎只看见一座驼背的独木桥’?赵州说:‘你只看见一座驼背的独木桥,却没有看到一座真正的赵州石桥’。我问你,什么是真正的赵州桥?”   白薇说:“渡驴渡马,渡一切众生!”   潘清法师说:“有形的独木桥只能渡一人,而无形的赵州桥,却默默地承受着驴马的践踏!有人问赵州,‘你死后要到哪里去呢?’赵州回答:‘我要在你们这些人之前到地狱去,如果我不先到地狱去,谁会等在那里救你们呢’?一次下雨时,镜清禅师问他的门下僧人,‘外面是什么声音?’一个学生回答,‘是下雨声’。镜清禅师说,‘错了’。你说为什么错了?”   白薇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明明是下雨啊!”   清洁法师镜清的回答是:“我就是雨声!”   清洁法师指着窗外一株牡丹说:“你看到这株牡丹,有何感想?”   白薇回答:“如梦中一般。”   清洁法师点点头,说:“有人视而不见,有人见了如梦中一般。只有物我两忘,才能体会出‘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才能领悟牡丹之美。”   清洁法师吟道:“看!看!古岸何人把钓竿?白云冉冉,碧水漫漫,明月芦花君自看。白云冉冉,碧水漫漫,明月映芦花,芦花映明月。这是何等明净澄澈!在红尘中迷途的人听了,不觉顿生向往之心。”   白薇说:“北宋大诗人苏轼有一首《题沈君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琴瑟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   清洁法师说:“唐代诗人王维的诗情与禅更是融为一体。他做的诗《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红尘,你坐禅给我看一下。”   白薇打了个坐。   清洁法师说:“禅坐的关键在于悟,而不在于长坐。悟则坐卧皆禅,不悟则坐皆非禅。王常侍与慧照禅师一起来到僧堂,王堂侍问,‘这一堂僧人还看经么?’慧照法师回答:‘不看经’。王常侍又问:‘还学禅么’?慧照法师摇摇头,‘不学禅’王常侍说,‘经又不看,禅又不学,究竟做什以’?慧照法师挥袖说道:‘了性即知当解脱,何劳端坐做功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白薇说:“如此说来,人生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功成名就,而在于怡然的品味。平常心即是道。有诗云:不羡王侯与贵人,唯将云鹤自相亲。闲来石上观流水,欲洗禅衣未有尘。既然人生短暂,又何必过于执著。”   清洁法师说:“混乱升起的地方,就是空静可以升起的地方。那里有混乱,我们透过智慧,哪里就有宁静。‘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能看透人生,了解世界终成空,心中就会没有杂念。一旦弃绝这些欲望时,心便会定下来,这时才是真正的无事。”   白薇说:“大师高见。”   清洁法师“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其苦非凡。但芸芸众生,生而即沉溺于苦海,虽回头亦不知何处是岸,何以为菩则善;我观你面相,有缕缕杀气……”   白薇一听,惊得茶杯落地,啪地粉碎。   白薇说“你……”   清洁法师呵呵笑道:“怪我失言。”   白薇:“大师真是高人,说破真机惊煞人。”   清洁法师说:“阿弥陀佛,人各有志,不能强之,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白薇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清洁法师说:“我送你两句诗。”   白薇说:“大师赐教。”   清洁法师说:“十年磨一龙,三度梅花飞。你早晚要栽在一个姓龙的男人手里……”   一边劲风袭来,蜡烛熄灭……   清晨   白薇起床,身穿僧服,戴僧帽。她挑着水桶到寺院后院汲水。   草地上,清洁法师正在舞剑,她舞剑龙飞凤舞。   白薇看得呆了。   一只布谷鸟鸣叫着,拍打着翅膀飞过。   白薇恍恍惚惚望着远去的布谷鸟。   布谷鸟啊!   你可是一只鸟。   还是一个飘荡的声音?   ……   白薇来到后院一口古井前,汲了一桶水,然后返回。   白薇走过回廊,西面有一片花圃,白盈盈、黄橙橙、紫微微的菊花,争奇斗胜,异常灵秀。沿着墙根,来到西边的窗前,隔着藕荷色的窗帘向屋内望去:一盏青油灯放在临窗的鸟木书桌上,左边案头堆放着一叠书,有妙法莲花经《华严经》等书。中间放着花瓶、笔筒、砚台、水盂。一张架子床放在靠里的右边角落,床上吊着轻纱细幔;晴翠床单。斗大的一个汝窖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壁上挂着一柄紫檀宝剑,还有一幅《怀素醉蕉》的古画。   白薇又来到正厅窗前,正中紫檀木案,两侧摆着紫檀木的高矮几,矮几上的素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白盈盈的野花;正壁悬了一轴小中堂,画着花溪听雨的工笔彩画,两侧有幅对联,左联是:乾坤有正气;右联是:沧桑随烟云。东壁下面是藤椅。   白薇又来到东厢房窗前,透过淡紫色窗帘往里望去,北墙下也有一个木架床,轻纱幔帐;旁边有一个紫檀木雕花文玩架。上面摆着铜的瓷的工艺品,最惹人眼的是一匹泥烧的赭黄色的战马,配着红鞍、白蹄、白鬃、白尾,昂首翘尾飞奔,神色非常生动。壁上悬着宝剑、木琴、花瓶。屋内有个屏风,屏风后面的壁上写着:打倒美帝国主义!   白薇看了,吃了一惊。   案上有一张宣纸,画面上出现一丝梅花,像玉石雕成的,很有点玉洁冰清的韵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丛丛昂首怒放。   白薇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清洁法师说:“阿弥陀佛!红尘,你不用心读经,如何擅自闯入我的房间?”   白薇回头一看,惊恐万状,双膝跪地道:“弟子不知,罪该万死。误入法师房间,师父原谅我这个臭皮囊。”   清洁法师:“向心见性,见性成佛。能悟出臭皮囊”,看你还真有一点灵性,想必是佛点化你来的,就算我们有缘吧!   白薇说:“恕我多言,法师,我见您的气质,定是出自富贵人家,不知为何遁身佛门?”   清洁法师说:“寺门多少事,尽在不言中。红尘,不该你问的你不要问,这是寺里的规矩。你不是也出身自富贵人家麽?本是王侯将相种,落入晨钟暮鼓间。”   清洁法师轻叹一声,飘然而去。   白薇提着水桶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薇踱出房间,穿过寺院,来到后面。   一片毛驴“得得得”的声音。   她感好奇,于是踩着一块石头,朝寺外看。   两个年轻僧人正在草地上对练。土路上扬起一团烟雾,一个娇媚的中年妇女骑着一头毛驴悠悠而来;她身穿碎花白夏布衫,白夏布长裤,踏着清脆的步子。气度幽雅,神韵惊人;她身裹一团白纱,如一团白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又像从那里飘来的一股香风,将一支淡雅、鲜丽的白莲花被风摇曳着飘过来。一张小白菩萨险嵌着一地黑亮的水银,露出令人销魂的微笑。   白薇和那两个僧人看呆了,茫茫原野还没有见过这神奇美丽的女子。   僧人甲推着僧人乙说:“你有胆儿握一握那女人的脚麽?”   僧人乙瞪大了眼睛,一瞥嘴,嘟囔着说:“有什么不敢的?天砸下来,碗大的疤!我就不信阎王爷给她们开那么大的门缝儿”!   毛驴上那女人伸了伸腰肢,花朵般的身子飘了飘,恰好露出一只脚。   僧人乙如箭一般冲了上去……   他的手掌刚触到女子的脚,忽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僵直如洋,伸出的手再也缩不回去了。   那个女人盈盈一笑,飘然而去。   僧人乙两眼直视,瞳孔散光,左臂耷拉,右臂僵硬,手掌向下,仿佛在取什么东西。   僧人甲焦急地推他,他毫无知觉。   僧人甲见势不妙,慌忙去追那个女人。   “大组,快给他解了穴吧。”   女人头也不回地说:轻薄儿郎,真该千刀万剐!   僧人甲气喘吁吁地说:“他虽然无聊,但也的确是个好人啊!”   毛驴上的女人缓缓回过头来,看到僧人甲着急的样子,嫣然一笑,一挥纤纤玉手;僧人乙长吁一声,活转过来。他伸开手掌,只见掌心有一个黑点,原来是女郎鞋上的泥痕。   僧人甲叫道:“大师留步!”   女人是白蕾的生母王璇,她缓缓回过身来。   王璇说:“走路渴了,寻口酒喝。”   僧人甲揖身:“我去拿酒。”   僧人乙说:“大师请坐。”   王璇也不客气,从驴背上一欠身,如叶落地,正坐在僧人乙对面的厂石块之上。   僧人甲搬过一坛酒。   王璇举着坛子一仰而尽。   僧人甲赞道:“大师好酒力!”   僧人乙也惊呆了。   草地上一片湿迹。   原来王璇脱去鞋,赤着双脚立于草地上,足趾间酒气氤氲。   僧人甲说:“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王璇朗朗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我不过运气而已,这一坛酒,虽然喝进腹中,但是运气下达,驱酒从足心涌出来。”   二僧人知此人有来历,急忙起身打躬,说道:“弟子甘拜大师为师,请师父受徒弟一拜。”   王璇合掌吟道“本性好丝铜,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   僧人甲跪伏于地,说道:“弟子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可是要得到真功夫,只凭一般的武师指点不行。弟子观大师内力非凡,真是铁鞋踏破无觅处……”   王璇闭目不语。   僧人甲说:“大师是不是觉得我的根基不行?”   他抄起一根木棒,施展全部本领,腾挪闪跃,进退便捷,一根棒舞的呼呼生风,棒如旋风,只见其人,不见其形。   僧人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再看王璇,已端坐毛驴,鼾声大作。   僧人甲面有愠色,说道:“大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技艺不精?”   王璇睁开眼睛,说道:“你的棒圆而不方,滑涤而无弧棱,你向我打。”   僧人甲挥棒向她打去,她一挥袖子,那木棒仿佛被吸住一样,粘住王璇袖子,袖子向东,木棒向东;袖子向西,木棒向西。   僧人甲拼命拽拉,也无济于事。忽然,她的袖子向上一挥,那木棒嗖的向半空飞去,折为两截,散落于地。   僧人甲倒退数步,趔趄着跌在地上。   王璇笑道:“棒子是圆的,而要当方的用,表面虽光滑,而要当成棱角,绝非易事;我十年锻炼臂力,二十年养气,才练到这个地步,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啊!”   王璇说完,一拂袖,毛驴得得得地跑远了,消失在迷蒙的土路上……   二僧人怔怔地坐在地上。   在这笑声中,还有一种银铃般的笑声,似乎从远处飘来……   这时,远处转来一阵歌声……   尘心撇下。   虚名不挂,   种绿桑红枣茅厦。   笑喧哗,   醉麻查,   闷来闲访渔樵话。   高卧绿荫清味雅。   栽,   三径花。   看,   一段瓜。   歌声悠扬,在原野在打旋儿……   白薇暗自思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晚上,白薇走出僧房,来到清洁法师的房前。   清洁法师散动长发,以长发蘸墨,在雪白的墙壁上,甩写出一个4尺高的“佛”字,遒劲有力。   白薇“啊”的叫出声来。清洁法师见是白薇,淡淡一笑。问道:你还没睡?   白薇嫣然一笑:“我可以进来吗?”   清洁法师点点点。   白薇走进屋,清洁法师示意她坐在椅上。   白薇赞道:“真是好书法,名不虚传。师父,您的长发?”   清洁法师说:“入寺前留下的。”   清洁法师一回头,长发上的碎墨滴在脸上、身上,他几乎成了“墨人”。   白薇咯咯笑出声来。   清洁法师说:“不好意思。”   白薇说:“师父,我来给您洗头。”   白薇出屋,一会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给清洁法师洗头。   清洁法师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白薇说:“我要不给你洗,这屋子就成了墨池了。”说着为清洁法师洗头。   清洁法师说:“舒服。”   白薇问:“您练书法几年了?”   清洁法师回答:“10年了。”   白薇说:“真是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以后您教我书法,我就给您洗头挠头。”   清洁法师说:“那当然好。”   白薇出外倒水,猛见前面有个黑影一闪。他倒了水,放下盆,朝那黑影追去。追进大雄宝殿。在雄宝殿内,一片漆黑,皎皎月光下,出现6个翩翩起舞的飞天,她们有的扛琴抱琵,有的揽笛横笳,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白薇揉揉眼睛,恍眼环顾四周,她走出殿堂,回到房中。   白薇说:“师父,真是出现奇迹了,大雄宝殿添了6个飞天。”   清洁法师“大雄宝殿哪里来的飞天?飞天在西域敦煌。”   白薇拉过清洁法师的手:“您用手掐我。”   白薇拉起清洁法师的手打自己:“有点疼,不是梦里,师父,您随我来。”   二人走进大雄宝殿,那6个飞天不见了。   白薇说:“真是奇怪。”   清洁法师说:“你的眼睛莫非看花了?”   白薇自言自语道:“莫非寺里来了生人?”   二人走出殿堂。   明月溶溶,繁星眨眼。   白薇:月光多好。   清洁法师吟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白薇说:“这是唐代诗人李白的诗,师父,您的家乡在哪里?”   清洁法师岔开道:“寺院里有一个池塘,栽着莲藕。好美,我们去哪里。”   二人来到后面的池塘,荷花婷婷玉立,翠叶飘溢水珠。   两个人倚着白玉栏杆。   清洁法师问:“红尘,你听说过舍身饲虎的故事吗?”   白薇摇摇头:“师父,讲给我听。”   “在很早很早的时侯,阎浮提洲有个叫摩诃罗檀那的国王,他有三个儿子。这一天,国王带着3个王子、王后和侍臣出城游玩。国王、王后累了,便坐下来歇息,3个王子走进深山,看见崖下有两只初生的小老虎,围绕着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母老虎求食。小王子对两个哥哥说:‘这只老虎一定是饿极了,哪里有奶水喂小老虎,我看它们好像要吃掉那两只小老虎。’路上,小王子想:如今遇着这积福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献出身体,去解救世上苦难的生灵。于是小王子返回深山爬到悬崖上,用树干划破脖颈,血流如注,然后纵身跳崖,坠落老虎身边。3只老虎吸吮了他的鲜血,才渐渐恢复了些气力,又吃了他的肉,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这时,大地震动,日月星光,鲜花缤纷,山呼海啸,在白骨和血迹斑斑之中,升起一座七宝舍利塔。——”   白薇听着听着,不禁潸然泪下,她泪水盈盈望着池塘中央,有些恍惚。   池塘中央,粉荷盈盈,翠叶欲滴,一段白藕,丰腴肥厚,冉冉升起,池水涟涟,夜风吹皱池面……   第二天上午,阳光融融。 第17章 畸情萌发(4)   大雄宝殿内,清洁法师正在打坐。众尼姑恭立两侧。   清洁法师问:“红尘,我问你,我在修行时最忌讳什么声音?”   白薇说:“师父在修行时最讨厌嘈杂的声音,而所有的声音之中,最讨厌的就是人的声音。”   清洁法师说:“很多寺院都建在山林之中,是不是为了舍动取静呢?”   白薇回答“那是因为几次法难之后,都市的和尚受到迫害,许多有德行的高僧隐入山林修行,这也是中国佛教的命脉延续的重要原因。”   清洁法师说:“这也是一个原因,实际上世间没有无声的地方,你就把耳朵塞起来,也不行。要收散心,放散心,让声音进来。你的心不要随环境转动;你的心不动,由外面的事物动。红尘,你听好了。”   白薇原地打坐闭目养神。   她一骨碌爬起来,说:“果然如此,真是神妙。”   “神妙的事情还多着呢。”   清洁法师口中念念有词:“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弟子们,有谁能说出退步原来是向前的真谛?”   一个尼姑回答:农夫插秧是边插边退的,正因为他能够退后,所以才能把稻秧全部插好,所以他插秧时的退步正是向前进步的。   清洁法师说:“好。”   清洁法师转向两个尼姑,年轻的尼姑叫悟净,老年尼姑叫悟通。   清洁法师说:“悟净,你就要离开本寺到南方去开拓新的人生,我送你三字箴言。”   悟净说:“弟子洗耳静听。”   清洁法师说:“不要怕。”   悟净说:“弟子牢记。”   清洁法师说:“悟通,你就要回家乡主持寺庙,我也送你三字箴言。”   悟通说:“弟子当作为座右铭。”   清洁法师说:“不要悔。”   悟通说:“弟子终生受用。”   下午,清洁法师与白薇来到寺中花木繁茂的池塘边。   白薇问:“师父,这两个三字箴言是什么意思?”   清洁法师说:“年轻人开始踏上人生的征途,任凭风雨多,全然不要怕。初涉人生,开拓生活,需要勇气。人到老年,夕阳西下,日暮途穷,凡事已过,何必后悔,图个自得其乐。”   白薇说:“看来各个年龄段的人生态度也不相同。”   清洁法师说:“情感生活亦是如此,十几岁人的心扉是透明的,虽然关着,但门里门外的人能够打照面。二十岁人的心扉是木头的,虽然内外隔绝,但只要有爱情的火焰,就能将它烧穿。三十几岁的人的心扉是防火的事石门,冷硬而结实,虽然热情的火易烧开,但柔情的水却能渗透。四十几岁人的心扉是金门,既耐火烧,又不怕水浸,只有金钥匙才能打开。”   白薇听了,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我的心扉或许有一天成为石门,烈火烧不开,洪水浸不进,与世隔绝,坚硬不朽。”   清洁法师说:“红尘,快不要说这傻话,你的心扉就是玛瑙门、翡翠门,也能有人用金钥匙打开……”   白薇听了,心里涌起一阵激动:那我的心扉是佛门呢?   清洁法师说道:“除非有人在这佛门上刻满‘爱’字。”   白薇喃喃自语道:“我的心灵正成为腐朽的木头,朽木不可雕也……”   山林间。   白薇在林中散步。   地上有一蓝色碎玻璃片。   她拾了起来,举到眼前,画面上呈蓝色,天空,树木皆是蓝色。   树干上,一只可爱的小松鼠正朝她作揖。   白薇喜出望外,飞步上前。   小松鼠一动不动。   白薇说:“你这只可爱的小精灵。”   她把小松鼠轻轻揽到怀里。   白薇说:“小松鼠,你一定饿了吧?寺里有好多好多的果子,你也换换胃口。别老啃那干松籽,又干又涩。不,你一定渴了。”   白薇抱着小松鼠往寺里走去。   晚上。   白薇在房间内给小松鼠洗浴。   小松鼠在大木盆里怯生生地望着四周。   白薇问:“可爱的小精灵,愿意住在这寺院里吗?”   小松鼠摇摇头。   白薇说:“你这小精灵,难道不喜欢这木鱼声声,香烟袅袅?”   还是愿意回到山林里去。   白薇问小松鼠:“你喜欢吃寺里的小馒头吗?还有小窝窝头?”   小松鼠摇摇头。   白薇说:“你喜欢吃松籽,明天我去给你找一点松籽。”   小松鼠有点恍惚。   白薇说:“你这小家伙可能想家了,想你的爹和娘了,还有哥哥姐姐。”   小鼠从白薇怀里溜出来,站在床头。   白薇说:“小松鼠,你帮我看门,我也要洗洗身上的晦气!”   白薇脱尽僧装,跳入木盆之中。   她赤身裸体像一捧白雪,又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荷,含笑伫立,娇羞欲语,盈盈带雨,皎皎无暇。   这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小松鼠吱吱地叫起来。   窗户上有一小片湿透,紧接着一支旱烟管伸了进来。   旱烟管呼呼冒着青烟……   白薇有点恍惚,轻轻转过身来……   窗外升腾起一个阴沉沉的女人声音:“把梅花图交出来!”   白薇尽力支撑着身体,问:“你是谁?”   “我是你妹妹白蕾的生身母亲王璇。”   白薇冷笑了一声:“你也没有走?”   王璇狂笑道:“我要成梅花组织大陆的一号首领……”   白薇冷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   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小松鼠也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白薇抱着小松鼠走进一个僧院。向日。   清洁法师正在院内浇花,那白菊、黄菊、墨菊,水盈盈的。   清洁法师说:“红尘,来了。”   白薇问:“法师身体可好?”   清洁法师说:“每天吃素的,白菜萝卜,萝卜白菜;西红柿茄子,茄子西红柿,还有那西葫芦,身体还有不好?你瞧,我又养了一大堆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屋梁上挂着鸟笼子。   白薇问:“法师还养鸟?”   清洁法师摘下鸟笼子,把鸟拿出来,放到白薇的手心。   白薇手一颤,那鸟扑腾飞去。   清洁法师一纵身,将那只鸟抓住,平展手掌,只见那鸟儿翅膀直扑愣,就是飞不走,像是沾住一样,任凭怎反展翅,就是飞不起来。接着又轻轻朝起一送,那鸟儿便离开手掌,扑扑愣愣,像是有绳子系着一样,随后又落在手心……   白薇看得呆了:“法师,您真有功力。”   清洁法师说:“红尘,寺里来过生人,最近咱们要多加小心。”   深夜,白薇被屋顶的动静惊醒。   门忽悠悠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身穿白装,飘悠悠进了门。她是王璇。   王璇说:“白薇,我已经知道梅花图的下落了,你随我来。”   白薇跟着她出了屋门,穿堂这院,出了寺门,来到一片树林里。   小松鼠亦步亦趋。   白薇见中年妇人站住了,问道:“你是谁?”   王璇冷笑一声:“二小姐,梅花图就在你身上,快交出来吧,省得落在共产党手里,你爹知道了也不会饶过你。”   白薇问:“你到底是谁,属于美洲虎?还是北极熊?或是孤岛乌鸦?”   王璇一声唿哨。   两侧树上,6个“飞天”装扮的年轻女人分别抛下一面大网……   白薇躲闪不及,被罩在在网里。   小松鼠飞快地咬断着一根根网绳……   白薇跳了出来,与6个“飞天”搏斗。   王璇正欲向白薇后飞刀,被小松鼠咬中手腕,飞刀落地。   王璇气急败坏,用双手扼死了小松鼠。   白薇左腾右闪,分别击毙了6个“飞天”。   王璇不知去向……   白薇在6个“飞天”的尸身上发现了梅花的标志。   白薇又想到了她的生母蔡若媚,她跟母亲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九四九年初,那是后云南的一个秘密据点。   这天,特务军校正举办时装表演。   学员们坐于台下,蔡若媚坐于中央。   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刘吉祥穿着一件黑旗袍,脚穿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款,披肩长一飘一仗,时而还用手撩一撩额前留海,举目环视台下观众。   学员们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采鼓掌。他是一个变性人,是蔡若媚精心培养的特务。   蔡若媚得意地笑着。   随从甲悄悄来到蔡若媚跟前,小声说:“小姐到了。”   白薇下了轿车,款款而来。   蔡若媚高兴异常,她叫道:“小薇。”   白薇惊喜地叫道:“妈妈!”   母女俩紧紧拥抱。   蔡若媚问:“从南京来?”   白薇回答:“到香港去了一趟。”   蔡若媚问:“爸爸好吗?”   白薇说:“好,就是烟抽得凶。”   蔡若媚问:“大学快毕业了吧?”   “还差一年。”   蔡若媚说:“毕业了就到美国去攻硕士吧,别在大陆这鬼地方呆了,到处都是黄土。”   白薇说:“爸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兵听将令草听风。”   刘吉祥正好下台来。   蔡若媚说:“楠楠,快来,这是小薇,我的女儿。”   刘吉祥说:“早就听校长念叨过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   白薇说:“你好。”   蔡若媚说:“楠楠是这里的优秀学员。这几天你们就住在一起吧。”   晚上   刘吉祥看到白薇换卫生纸,不禁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出这么多的血?”   白薇说:“我来月经了。”   刘吉祥惊奇的问:“月经,那是打哪儿来的?”   白薇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有来过月经?”   刘吉祥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下身:“我……”   又一天晚上。   白薇端来温水,撩起旗袍洗下身。   刘吉祥坐在床上嘟囔道:“你也不嫌麻烦,哪儿有天天洗的?”   白薇不满地瞥他一眼,说:我十岁时,妈妈就让我天天洗,女人哪有不天天洗的?就你脏,臭死了!   刘吉祥说:“我每礼拜洗一次澡呀!”   白薇把水弄得“哗啦啦”响,说:“那不行,不一样。”   第二天上午。   白薇说:“妈,我不能跟他一屋住了,他是阴阳人!”   蔡若媚得意地笑道:“他是我的杰作!”   蔡若媚的豪华别墅   屋内,浴盆内,刘吉祥正快活地洗漱,一边洗,一边轻声吟唱:   莫折我,折我太心酸。   我是护城河边柳,这人折了那人攀,   快活一瞬间……   隔壁卧室内,蔡若媚半卧在床上。   蔡若媚赞道:“好,真不愧是金嗓子,我听得险些抽了筋……完了没有?”   刘吉祥说:“来了,来了。”   刘吉祥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肉粉色睡衣,脚穿红牡丹图饰的拖鞋笑盈盈走过来。   蔡若媚站起身,色迷迷望着他,一把将他揽到怀里。   蔡若媚说:“你真是一颗水白菜。”   刘吉祥撒娇地说:“那你是白菜叶上的一个虫儿……”   蔡若媚说:“对,对,老虫子。”   刘吉祥笑道:“还是一个瘸腿的,留着哈拉子的大肥虫!”   蔡若媚说:“太对了,我的宝贝!”   急吻如雨。   刘吉祥理了一下纷乱的云鬓,扶了扶压发珍珠,说:“你嘴里都有味了,我去给你沏一壶龙井茶,去去火。”   蔡若媚说:“都是吃那些乌龟王八蛋闹腾的!我这肚子里都是乌龟王八蛋!”   刘吉祥一忽儿端了一壶热茶出来,倒了一杯给她。   刘吉祥说:“老公,看茶。”   蔡若媚:“怎么成老公了?”   刘吉祥回答:“如今世道,事非颠倒了。”   蔡若媚接过茶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刘吉祥娇声笑道:“瞧你喝得这样,好像喝了不要钱的茶。”   蔡若媚说:“你沏的茶,别有味道。”   刘吉祥说:“你这老嘴,好像是玉镶的,还挺会说话。”   蔡若媚回答:‘你这挺会说话。’   刘吉祥说:“我可不是平民院里长大的,我是书香门第,良家女子。你怎干上这一行?”   蔡若媚说:“说来话长……我爹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诗人,那一年四爷府里一个格格到苏州游玩,爹知道我唱歌好,让我去陪格格,那天晚上我陪格格坐船游苏州河,我在船上给他们唱歌。格格靠着船窗望月亮,手腕上露出金手镯。盈盈月下,她多喝几杯,已倒在船舱里睡了,几个卫兵也醉得东倒西歪。这时,我看到水底下升起一个大白瓜,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他看到我,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声张。他伸出一只手,攥住格格的手腕,脱下她的金手镯;格格大声叫唤,卫兵们全醒了。这时,听到有人在水中说,‘我是白雀儿,希望明察,不要冤枉别人’。说完,不见了,格格非常生气,命令各级官员一定要抓住白雀儿。可是过了几个月,也没有抓住这个飞贼,苏州的官员纷纷被革职……”   刘吉祥听了,顿觉眼前升起一片水雾。   蔡若媚又绘声绘色地讲下去:“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洗浴,那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当时我看到一只‘猴子’爬了进来,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他睡在一边,他嘻皮笑脸地说‘小妹子真代码仗义,要知道,格格那个金镯价值连城啊!’说完,给我一些银两。我说:‘谁要你的臭钱,我是良家女子;你给我破了瓜,你赔’!他听了,嘿嘿笑道,那晚我在水下听你在船上唱歌,都迷得抽筋了……”   刘吉祥问:“后来呢?”   蔡若媚说:“后来我就成了他的二姨太。”   刘吉祥道:“原来白雀就是老爷,老爷原来以前是个贼。”   蔡若媚说:“喔,这可是机密,不可外泄。”   蔡若媚抱起刘吉祥,落下幔帐,吹熄蜡烛。   一个黑色投影愈来愈大……   是黄栌。   黄栌说:“将军大人。”   蔡若媚惊得放下刘吉祥,躬起身子。   黄栌说:“茶里有毒,一年后发作,解药在我这里,你要活命,就要听我的调遣。”   蔡若媚气得发抖,颤声道:“你也太歹毒了……”   黄栌“嘿嘿”冷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蔡若媚耷拉下脑袋,说:“好,听你的……”   黄栌的投影消失了。   一片黑暗。   刘吉祥问:“怎么了,焉了?”   蔡若媚说:“黄飞虎一共有两个女儿,这个人是他的大女儿黄栌,非常歹毒,也在金三角。”   刘吉祥发出一阵狂笑。   蔡若媚问:“你笑什么?”   刘吉祥说:“你故弄玄虚。”   蔡若媚问:“你怎么知道?”   “我明察秋毫。”   蔡若媚问:“你到底里哪条道上的?”   刘吉祥说:“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两性人。”   这一天,蔡若媚别墅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张灯结彩的门上贴着“寿”字。酒席上,蔡若媚红光满面。   陪坐的有白薇、刘吉祥和众匪首。   宾客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蔡若媚笑脸绽开。   白薇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吆喝声,猜拳声,喝彩声此起彼估。   蔡若媚喝得酩酊大醉,叫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五十大寿,在这在喜的日子里,正赶上沧桑岁月,风云突变,幸喜有我的独生女儿小薇、学生楠楠,还有诸位弟兄陪伴,我蔡某人不胜荣幸,今儿个高兴,咱们请楠楠给我们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众匪道齐声喝采。   匪首甲道:“好极了!”   匪道乙说:“楠楠,来一个!”   蔡若媚说:“楠楠,给大家助助兴。”   刘吉祥站起来,说:“好,既然大家赏脸,我就献一回丑,也算来一个实习表演,我先去化化妆。”   刘吉祥出去了。   两个匪首也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蔡媚有些醉了,她指着白薇说:“跟你大哥喝一杯,喝个交尾酒,哈,哈!”   白薇不高兴地一撅嘴,说:“你瞎闹什么?”   蔡若媚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寿的日子,高兴,他妈高兴!”   蔡若媚叫道:“喝!”   白薇回答:“不喝!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   蔡若媚叫道:“不喝酒,那你喝奶?”   白薇冷冷的说:“你喝的才是奶。”   蔡若媚说:“你他妈扫我的兴!”   她将杯中酒泼在白薇脸上。   白薇用手抹去脸上的酒水,说道:“灌了这点马尿,你就撒酒疯!”   蔡若媚气急败坏地抄起酒瓶,掷向白薇,白薇的额角中了酒瓶,淌着血。   她哭着跑大厅,跑出门口。   刘吉祥打扮成一个妙龄女郎,身着时髦的边衣裙,款款走进来。   刘吉祥媚笑着做成了几个飞吻,打了几个匪子,然后开始表演脱衣舞。   在音乐声中,刘吉祥一件一件地脱着……   匪首们狂笑着,手舞足蹈。   当夜。   蔡若媚的卧室内。   床上,蔡若媚、刘吉祥交股而卧。   蔡若媚说:“楠楠,我这一辈子作的孽太多了,满手都是血,有时我恍恍惚惚看到吊死鬼一勾我,我吓坏了,我害怕,我孤独!楠楠,你给我作证,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鬼总来串门儿?”   刘吉祥说:“校长,您还是多留点后路吧。您要作孽太深,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您的。”   蔡若媚说:“我不是就给梅花党多培养点特务吗?我手里没有多少人命。”   刘吉祥说:“您的军衔是少将,听说共产党定个规矩,凡是营长以上的都够挨枪子儿的。”   蔡若媚听了,心里一阵哆嗦,说道“楠楠,你发现没有,小薇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对,两眼冒着凶光……”   刘吉祥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她闻出点味儿出来了。”   蔡若媚说:“这个丫头精得很,跟她爹一样,阎王爷的闺女——小鬼;反正她在这儿呆不长,不过你可留点心。”   刘吉祥变得严肃起来:‘校长,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蔡若媚支起身子:“说吧。”   刘吉祥说:“干到一定时侯,我想到美国去,正正经经娶个有身份的漂亮女人为妻。”   蔡若媚说:“我答应你。”   窗户上露出一双鄙夷愤怒的眼睛,是白薇。   白薇手一抖,一枪打中了刘吉祥的手腕。   刘吉祥“哎哟”叫一声,他的手腕淌着鲜血,淌在蔡若媚的脊背上。   蔡若媚大叫一声,踢翻了刘吉祥,从枕下摸出手枪,躲到床后,向窗户射击。   一阵乱枪。   双方对射。   白薇的子弹朝刘吉祥射击。   刘吉祥爬向卫生间……   白薇一气之下,离开了那个墓地,离开了她的母亲蔡若媚。 第18章 畸情萌发(5)   从此,她再也没有见到母亲,一别已有整整十年了。   母亲或许正在台湾台北市的豪华别墅里,正与父亲安度晚年,她喜欢骑马、打枪、钓鱼、狩猎。或许她在美国的西海岸隐居,过着默默无闻与世隔绝的安逸生活。或许她奔波了世界各地,为了梅花党的大业鞠躬尽瘁。或许她也留在大陆以一个平民身份隐遁民间,窥测方向,以待东山再起……   她同时也想起了那个变性人刘吉祥,在母亲的培训和改选下,他经过处理,由一个男人变成了女人;忽而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忽而又以女人的身份出现,他是母亲的一只宠物。她非常憎恶这个宠物!   白薇还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成为她生命中的支柱,成为她的灵魂,她一度狂喜,如醉如痴,几乎晕厥。后来又令她绝望,惆怅,失恋,失意和焦虑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她难使她的精神几乎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个对他的生命给予重大冲击的人就是龙飞。他多次回忆起与龙飞初恋、热恋的情景,当年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期间的生活,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莫愁湖畔的林荫小径,玄武湖上击桨荡舟,紫金山下的枫林唱晚,中山陵木屋的侃侃而谈,都令她销魂,使她刻骨铭心,终生不忘。当她得知龙飞的真实身份时,当紫金山梅花党总部枪声大作时,她的精神堤坎一下子垮了,洪水奔泻而入,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正见丫环翠屏为她喂人参汤。   翠屏告诉她,那个叫龙飞的共产党探子从地道里逃走了,那幅梅花图也烧毁了。   第二天,她遭到父亲白敬斋的厉声喝斥,父亲第一次打了她,打得她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漆黑。   母亲蔡若媚过来阻止了父亲的粗暴举动。父亲把她关进一间地下室,禁闭三日。   白薇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苦熬了两天,这天深夜,她正倚在床头瞌睡。铁栏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召唤。   她抬头一看,是姐姐白蔷。她穿着一件湖蓝色旗袍,手里端着一个花碗。   “吃吧,小薇,这是燕窝,你受苦了。”   白薇听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接过了花碗。   “爸爸睡着了,他明天就会放你。我估计咱们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了,共军就要打过来了。咱们姐妹又要各奔天涯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白蔷叹了一口气。   “姐姐,你别伤心,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姐妹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薇,我们姐妹三个,爸爸其实最喜欢你,也最器重你,你是爸爸的命根子,以后梅花党的大权或许交给你。你怎么那么轻率,会迷上那个共产党的探子?”   白薇听了,忍不住淌下泪来。   “我们是同学同桌,他又救过我,他长得又帅气又有才学;他的脸上又没刻着‘共产党’三个字,我怎么会知道他偏偏是共产党呢!”   “女人在恋爱时智商是最低的。干我们这一行,不能有儿女情长。我在美国受训时,曾经被训亲手杀死三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应该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白蔷说到这时,脸孔变得严肃起来。   “妹妹白蕾好吗?”   “她正在美国受训,和黄飞虎将军的大女儿黄栌是同班学员,我离开美国时曾去看过她,她骑马打双枪,百步穿杨。”   白薇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和她也有几年没见面了……”   白蔷说:“对了,临别时她还让我给你捎来一只小手枪,枪柄上刻着一朵金色的小梅花。”   白薇昂起头,问:“那个叫龙飞的共产党探子,你们没有打死他吗?”   白蔷瞪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惦记他的安全吗?”   白薇小声说:“我只是问问。”   “反正在地道里没有发现他的尸首,他没有逃往军用飞机场,而是逃向另一个山口,有人接应他。”   白薇沉思着,“这说明我们内部有内奸,他怎么会熟悉地下的路径呢?”   “爸爸说,我们撤退后,就把这里炸为一片废墟,让共产党什么也捞不到!”   “既然那幅梅花图烧了,那我们的联络会不会中断呢?爸爸倾尽心血培养的队伍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吗?”   白薇听了,没有说话。   白薇在北京城里拐来拐去,来到官园附近的一座四合院前,她前后左右看了看,一纵身上了房顶。   四合院内只有北廂房有隐隐灯光,她朝北房走去。   这时她突然犹豫了一下,想起几天前接到的父亲白敬斋的电文:   共党正在研制核武器,近日成立专家组,千方百计摧毁之。   她想到了自己的使命,站在房上举步不前。   她是在五台山的一座古寺中获悉父亲的指令的,她在这些神秘的古刹中已隐居了两年多,她的丈夫柯山认为她被打成右派,畏罪跳河自尽了。   她在人间突然蒸发了。   台怀镇的那个荒凉之地,至今还遗着她的一个墓碑,那只是一个衣物塚。   白薇似乎听到了北廂房内的窃窃私语。   一对夫妻正在床上叙话。   这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人三十岁左右,女人小他四五岁。   他们显得十分恩爱。   白薇见状怒火中烧,从怀中拔出了一只小手枪,这是一只枪柄上镶有金色梅花的小手枪,就是妹妹白蕾托姐姐白蔷从美国带回来送给她的那支小手枪。   他从怀里又抽出一支套管,这是一支消音套管。她把它套在小手枪上,使小手枪成为一支无声手枪。   她一个“倒挂金钟”式,头朝下,双腿双脚和腰紧紧攀住房柱,右手持枪,左手扶壁,用枪瞄住那个男人。   她的手开始发抖,手心攥出汗水。   她忽的又把手枪对准那个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做了一个亲昵的动作,双臂抱住旁边的男人,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她正要扳动扳机。   灯忽然灭了。   一片漆黑。   原来那女人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她心内一片苍凉。   她缓缓地返回房顶,叹了一口气,然后朝天狠狠地放了一枪。   谁也没有听见,连她自己也没有听见。   那个男人正是龙飞,女人是龙飞的妻子南云。   白薇正无处可归,她从五台山来到北京后一直藏匿于东单土地庙下坡3号楚天舒住宅的暗室里,这个暗室她十分熟悉,因为此地在解放前夕是梅花党的一个秘密据点,暗道和暗室是房主因避战乱所建。白薇一般在晚上就躲藏于此,楚天舒和欧阳箐一直没有查觉。可是有一天夜里,白薇匆匆从外面归来,无意中触摸到右槐树洞里的无头女尸,着实唬了她一跳,她感到十分恶心,因看到楚天舒和欧阳箐都已熟睡,便偷偷来到二楼浴室洗浴,洗洗秽气,正当她畅意淋漓地躺在浴缸里欣赏自己美丽的胴体时,门开了,慌里慌张闯进一个人,把她唬得魂飞魄散。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唇红齿白,水葱一般,安徽人,她是楚天舒临时雇用的一个保姆,因白日吃得不适,半夜起夜泻肚。   白薇见自己暴露,一不做二不休,没等那个保姆定神,上前一把扭断了她的脖子,保姆登时毙命。白薇匆匆穿好衣服,将保姆背在背上,迅疾离开楚家住宅。   目前她还有一个去处,就是六国饭店,但这是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白薇坐出租车来到六国饭店,向值班人员谎称表妹喝得酩酊大醉,到205房间去找表哥,值班人员见是两个女人,也没在意,便点点头。   白薇背着保姆径直上了二楼来到205号房间门前,她熟练地敲了三下,然后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门徐徐开了,门口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尖嘴猴腮,赤着上身,穿着一条肥大的灯绒裤,穿着一双棉拖鞋,两肋露出一截一截的骨头。   他一见白薇,顿时现出笑容,两只老鼠眼就像见到了香油,熠熠泛光。   他叫金老歪,解放前是白敬斋府上的总管,以后逃到香港,开办一个赌馆,以赌馆为掩护,实际上是梅花党的一个据点,他在梅花党的职务是梅花党香港支部负责人。此次他奉白敬斋之命以香港游客身份潜入大陆,配合白薇行动。   白薇为什么不愿到这里,因为她对金老歪怀有戒心,一直讨厌这个人。金老歪品性好淫,被称之“女人裤裆里的好汉。”早在解放前夕,他就一直垂涎白薇的美貌,可是碍于白敬斋的威严,他一直不敢动手动脚。照他的说法,白家三姐妹,白蔷是一朵桃花,白蕾是一朵菊花,白薇才是真正的梅花。黄家二姐妹,黄栌是一朵牡丹,黄妃是一朵睡莲。白薇骨子里有一股清高孤傲的气质,看到她的目光如同触电一般,金老歪从心眼里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可是越是摸不到的东西他越想摸,真应了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摸不着。此次梅花党重浮水面,他也是主动向白敬斋主动出击,就是想会一会这位白二小姐。   此番金老歪由香港入京,虽然事过境迁,岁月匆匆,过了十年,白薇由十九岁的婷婷少女已长到楚楚动人的少妇,可是对金老歪依然是不屑一顾。金老歪见无机可乘,只好独自垂涎,涎水往肚子里咽。   如今他见白薇背着一个女人进来也是大吃一惊。   白薇把来龙去脉讲了,她吩咐金老歪负责把这具女尸处理了。这就引出本书开头的那一幕情景,长安街上1路公共汽车上,那个男人就是金老歪,他搀扶的那个年轻女人就是楚天舒家这个临时保姆,也就是那具女尸。   白薇把女尸放到卫生间内,然后出来在榜上坐了,金老歪递过一杯热茶。   白薇把热茶泼到金老歪的脸上,水顺着金老歪的发际、额头、胡须滴了下来。   金老歪非常尴尬,说道:“二小姐,你这是为什么?”   白薇怒道:“你自己心里明白,茶里有蒙汗药!姑奶奶可不是泥捏的,我是火眼金睛!”   金老歪陪笑道:“太上老君把孙猴子关在八卦炉中练了七七四十九天,孙猴子反倒炼出个火眼金睛。共产党把你踩在地下十年,一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你也炼出了火眼金睛。”   白薇“噗哧”一声笑了,“还有钢筋铁骨呢!”   金老歪从旅行包中翻出几张照片递给白薇,说:“照片洗出来了,二小姐,你看。”   白薇接过照片,只见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少女交欢的照片,照片十分清晰,眼睛、口鼻、毛孔都十分清楚。   金老歪呵呵冷笑道:“夏瑜违法乱纪的证据已经被我们牢牢地掌握了。”   白薇望着手中的照片,凝思着。   金老歪用手指着照片上那个少女的胴体说:“她叫梅香,是夏家的一个小保姆,十分风骚。”   金老歪歪着头想了想,说:“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拍照时,这个小丫头反而用脚蹬掉了窗帘?这个女人不寻常!”   白薇缓缓地说:“金叔,你当然知道,梅花党自从成立那一天起,就有白黄二系,这是老蒋的惯用手段,互相拑制,玩弄平衡。”   “还是你爹跟老蒋铁,他们算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老蒋他后爹是浙江人,他亲爹是河南人,老蒋原名郑三发子,他爹是河南的一个贫苦农民。我断定,黄飞虎也派人参与此次行动。上次你开车撞死了那个叫苏菲的印尼人,她就是黄飞虎大女儿黄栌的学生,据说在金三角梅花党训练基地受过训。”   金老歪恨恨地说:“在关键时刻,黄飞虎总是想抢头功!”   白薇悠悠道:“这肯定又是老蒋的锦囊妙计,双管齐下,或者多管齐下,只不知除了我白家和黄家以外,还会有哪一路人马前来?研制原子弹,这么大的动作,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情报局,日本情报部门,包括苏联的克格勃,能够善罢干休,隔岸观火吗?” 第19章 畸情萌发(6)   “二小姐说的是,我听说中共和苏共也有了裂缝,苏联的赫鲁晓夫总想控制中共,他想建立一个所谓的社会主义大家庭,想让中国成为这个大家庭的粮仓,不愿意向中国提供核武器技术,只是在自然科学方面给予一些技术支持。二小姐,你爹常说的那个三号究竟是谁呀?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白薇厉声道:“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这是我党的纪律。其实,我也不知道三号是谁,这些年来他不断地向我发布指令,我爹令我绝对服从他,因为他是受老蒋直接调遣的,是老蒋的秘密特派员,爹也有些惧怕他。他表面上是梅花党的三号人物,也是大陆梅花党潜伏人员的总指挥。到现在我连他是男是女,身居何处也不清楚,我想他可能深埋于中共内部。我只知道他手里有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这是我妈亲手绣的。”   “一只绣花鞋!”金老歪听了,眼前一亮。   白薇把这些照片揣入怀中,说道:“这次行动十分重要,具有战略意义,会有国际影响。你再多联络几个人,一定要在路上解决问题。”   “那个姓柳的攻下来没有?”   “别着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不然就破釜沉舟!”   “那个叫欧阳箐的小姐呢?”   “她与共产党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是一个情痴……”   金老歪凑到白薇身旁,小声地问:“我一直不明白,一九四八年你爹没了那幅梅花图,要是别人早就疯了,可是他老人家不动声色,我真不明白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白薇道:“你就管好你的香港支部就是了,就别打听那么多了,我爹自有主张。”   “那名单上可是好几百号人呢,个个是精英!二小姐,那个叫龙飞的小子可把你坑苦了,害得你关了三天地下室,十几天没出门,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   “金叔,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可是我们此次行动,他是我们的对手了。”   白薇牙齿咬得铿铿直响,恨恨道:“不共戴天,鱼死网破!”   金老歪不放心道:“你可要化妆好,不然他一眼会认出你。”   “我自有办法。”   金老歪问:“二小姐,我听说你为了掩护自己,曾经和内地的一个男人结婚了。”   白薇苦笑着说:“婚姻不过是一张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我无依无靠,生计困难,又常有像你这样的人搔扰我。有个家,哪怕是破烂不堪,也是个窝,有个男人也有个依靠,何况人家也是大户出身,人也厚道,知道心疼人。”   金老歪眼圈一红,说:“二小姐,委屈你了。”   白薇说:“哪里像你在香港那个花天酒地的世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没有办法,谁让我上了这条船呢,沉舟侧畔,各有归宿。我该走了。”   白薇举步要走。   金老歪说:“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就在这凑合几天吧。”   “我嫌你床脏,我走。”白薇几步走到门前。   金老歪笑道:“我只有和女尸为伴了。”   白薇走了。   这天是星期日,暖日融融,枯枝上已经绽现一片嫩绿,玉兰已经把雪白诱人的头探了出来,传递着春的讯息。   因为很快要上路了,路明邀凌雨琦到北海公园散步。   游人如织。   他们通过石桥,来到白塔下面一处僻静的地方,附近是山洞,他们拣了一个双人椅坐下了。   路明一直暗恋着凌雨琦,他喜欢凌雨琦的爽直,也喜欢她那文文雅雅的样子,特别是那双刚毅的大眼睛,特别吸引他。凌雨琦也敬重这个勇敢朴实的小伙子,他正直聪慧,乐于助人,可是他总觉得他还缺少些什么,缺少龙飞那样的文化修养。她年时喜欢读书,背诵名人格言,她觉得龙飞是天底下最有学问和智慧的男人,龙飞的气质极大地感染着她,但是她深知龙飞已有南云这样优秀的女人为伴,因此不敢妄生它念。可是又整日与龙飞、肖克、路明在一起工作;凡事就怕比较,她虽然也喜欢路明,但是一看到龙飞,对路明不由得就有些淡了。   路明也明显地感到凌雨琦这些微妙的变化,起初他还以为对方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凌雨琦的父亲是将军,高级干部,而自己是工人出身。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不对,因为他发现凌雨琦投向龙飞的目光充满了真挚的崇拜仰慕之情。每当他搜索到这种目光时,他就感到一种失落。发自内心深处的重重的失落。他明白自己与龙飞的差距,总是频频走向新华书店,买一些文史哲的经典著作阅读,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和缺憾。   此时他们坐在双人椅上,路明忍不住拉过凌雨琦的手,问:“雨琦,你究竟想不想我?”   凌雨琦俏皮地合上双眼,说:“眼睛想,心里不想。”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到你,我就会想你;工作一忙,看不到,就忘了。”   “你在捉弄我,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看到的便是心里想的。”   “路明,我问你,最近又读了什么书?”   路明不假思索便说:“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福尔摩斯探案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   凌雨琦的目光落在走过的两个女人身上,一个是个少女,红袄绿裤,苗条清秀;另一个是个少妇,丰腴动人,身穿一件褐色风衣,二人牵手,进了山洞。   路明说:“雨琦,你精神集中一些。我有个提议。”   凌雨琦把头靠在座椅上,眯缝着眼睛望着树影中的太阳,问:“什么提议?”   “这一路上我们能不能扮一对夫妻?”   “这得听老龙的安排。这里不是谈工作的地方,是公共场所,你别忘了纪律。”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0_ 2. c_o_m   路明忽然要小解,他对凌雨琦说:“我去去就来,买两瓶汽水。”   路明站起身,往后走了几步,拐进了旁边的山洞。   山洞里曲折幽深,卷动着一股淡淡的骚气。   路明正往里走,猛然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男人说:“黄爷说,在新疆罗布泊还有当年马鸿逵将军的二百多名部下,如果需要可以调过来一用。”   另一个女人说:“能不用部队就不用,目标太大。最好用炸弹解决问题。”   男人骂道:“妈的,刚出师就折了一员大将,苏菲出了车祸,资料也不翼而飞。莫非是共产党情报部门干的?”   女人说:“不好说,反正要多留神。”   男人说:“黄小姐大动肝火,摔了茶杯。”   女人说:“我一直怀疑苏菲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咱们的双重间谍。共产党这次是龙飞带队护送,这小子不好对付。”   男人说:“咱们多加小心,不行就用狠招!”   女人说:“白小姐出山了。”   男人说:“她也该出山了,跟地耗子似的猫了有十年了。可是至今咱们没有搞到那幅梅花图,这是黄爷最为头疼的一件大事。”   女人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路明听得真真切切,一忽儿觉得那声音又弱了下去,于是凑上前去细听,没想踩响了一块瓦片。   那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路明冲了过去,查无人迹,地上有个烟头。   前面山洞有两个岔口,他朝左边的岔口追过去,追了一阵儿只见一个少妇身影一闪,她穿着褐色风衣。   路明拼命地追她,那少妇出了洞口,路明也追出了洞口。   少妇三拐两拐,拐到一个公共厕所前,进入女厕。   路明不便进去,躲在附近等候。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路明还不见那个少妇出来,有些犯疑。   这时恰巧凌雪琦找到这里,见到路明劈头就问:“你跑那儿买汽水去了?”   路明一把扯过她,小声说:“有特务,躲进了女厕,你进去看看。”   凌雪琦慢步走进女厕,一忽儿出来了,埋怨道:“你真是见了鬼了,哪里有人?要不然你进来看看。”   路明随着她进了女厕,只见有四个坑位,并无一人,窗纱是新换的,绿幽幽的,外面是古槐枯干。   路明骂道:“真是他妈见了鬼了!刚才我明明看到她进了女厕。”   一个老太太提着裤子推门进来,看见路明和凌雨琦,唬了一跳,惊得张大了嘴巴。   路明赶快出去,凌雨琦也快步跟了出去。   女厕内传来老太太的叫骂声:“这年头真是邪了门了,搞对象都搞到女茅房来了!缺八辈儿德了!”   凌雨琦听见了,脸上泛起羞涩的红云。   路明对她说:“咱们快去找老龙汇报。”   肖克这天晚上吃过饭就趴在桌上,研究起中国地图。他住的是个独门独院,非常简单,北房三间,有个小院,房主出远门去了,他暂时借住这里。因为要西行,他白日下午特意到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中国交通地图册,他把地图册摊平在桌上,仔细地阅读着。   北京——石家庄——太原——西安——兰州——新疆。   他又打开河北省、山西省、陕西省、甘肃省、新疆等地方省地图,细细地记住路过的地方,沿途的小站、大站、河流、高山、隧洞、桥梁等。虽然短短几天的时间,可是却不知要有多少风险。   肖克相信龙飞,相信这个老战友的能量和素质。他们已并肩战斗多年了,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同沐共浴。他们曾经在武汉一起清剿国民党残余特务,一起在山城重庆挫败潜伏敌特色企图刺杀中央首长的阴谋,一起到四川的深山老林捣毁国民党残匪的巢穴,一起在北京破获敌特破坏案。一次在长白山,二人追击击毙了一个土匪匪首,回来时迷了路。夜深人静,肖克从一个断崖上摔了下来,摔成重伤。龙飞终于找到了他,把奄奄一息的肖克背在背上,一直走到天亮。肖克醒来后,看到龙飞疲惫不堪的样子,十分感动。他坚持要下来自己走,可是没走几步又滑倒在地上。龙飞于是又背起他,艰难地行进。这时,前面出现一只金钱豹,摆出一副决斗的姿态。   龙飞放下肖克,去摸手枪,遗憾的是子弹打光了。肖克在落崖的同时手枪不翼而飞。龙飞把肖克安顿好,摆好架式,伸出两个拳头,面对金钱豹。   金钱豹饿疯了,大吼一声,张牙舞爪,朝龙飞扑来。   龙飞大叫一声,竟然把金钱豹举了起来,大吼一声,用力一扯,竟把金钱豹撕为两截。   金钱豹登时毙命,龙飞两眼直视天空,也软绵绵倒下了。   肖克爬到龙飞面前,用力摇醒了龙飞,他大声叫道:“龙飞,我的好兄弟,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啊!”   龙飞微笑着,昏了过去。   这时,有个老猎户寻上山来,发现了他们。他把龙飞和肖克扶上雪橇,下了山。这样,龙飞和肖克才幸免于难。   自此,龙飞独斗力撕金钱豹成为佳话。   龙飞和肖克也成为形影不离的患难之交。   肖克也成为龙飞家里的常客。龙飞和南云的女儿也亲切地称肖克为“大骆驼叔叔”。肖克比龙飞仅大一岁。   肖克每当看到龙飞三口之家幸福团聚的情景,不由想到形单影孤的自己;自己已三十岁出头,可是至今没有成家,也没有红颜知己。南云先后给他介绍了三四个姑娘,有的是因为他觉得姑娘长相一般,比起南云差距太大,见了几次面分手了,有的是觉得对方喋喋不休,太爱说,不够稳重,也分手了。唯一一个姑娘,有些文雅,谈吐也温柔,但是嫌他工作太忙,整日不着家,因而不辞而别。其它人介绍的几个姑娘情不投意不合,也未能如愿。肖克深知干这一行的人找对象,一要家庭出身好,二要耐得起寂寞,因为有时他出外破案三四个月不归是家常便饭。   肖克正在沉思,忽听屋外有动静,掀开门帘一看,是一只绣花鞋溜了进来。   他大吃一惊。   这只绣花鞋会动!   莫非是隐身人来了。肖克俯下身去抓那鞋,忽然听到“嘀嘀答答”的声音。   不好,有定时炸弹!   他不容多想,把那只绣花鞋攥在手里,冲到门外。   他拆除了绣花鞋内的爆炸引线,避免了一场灾难。   有人想暗杀我。   凶手是谁呢?   肖克来到街上,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街上车水马龙。   他望望房上,也是空无一人。   他疑疑惑惑,搜遍了院内房内,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现象。   他来到茅房,发现壁上用鲜血写的一首七律诗:   凄厉半生苦语迟,沧桑笑对梅开时。   绣花鞋落无人觅,落梦花飞有谁知?   醉鬼原来佯自醉,痴侠依旧红衫痴。   暗香孽海飘无定,望断金三角泪湿。   梅花仙子题   “梅花仙子?这个梅花仙子何许人也?她为什么前来害我?”   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凶手是谁?   “梅花仙子”又是谁? 第20章 梅开恭房(1)   龙飞把路明和凌雨琦在北海公园的奇遇、肖克遭遇的一只绣花鞋未爆事件、苏菲的车祸、楚家的无头女尸以及一路公共汽车上发现的楚家小保姆的尸首,联系起来分析,判断出敌方的几路杀手,争先恐后,蜂拥而来,红了眼睛。感到西行之路,肯定险象环生,凶险云集。   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对策,琢磨路上的每一个细节。   龙飞还决定分头与四位科学家结识,先熟悉一下有关情况。   他上午独自一人先来到六国饭店,著名的核科学家楚天舒和他的助手在205号房间。   龙飞来到205号房间门口正要敲门,忽见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拿着一个空暖瓶走了出来。险些与龙飞撞个满怀。   “哦,对不起。”女服务员歉意地说着,往后退去。   龙飞望着好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   欧阳箐迎上前来。   “同志,您找谁?”   “我找楚老,哦,您就是欧阳箐女士吧?”龙飞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您是楚老的?……”欧阳箐迟疑地上下打量着龙飞。   “我是公安部门的。”龙飞亮出证件。   楚天舒正在看报,他从里屋走出来。   龙飞说明了情况。   楚天舒十分高兴,泛出笑容,说道:“欢迎,欢迎,公安同志,怎么称呼?”   “我叫龙飞。”   “龙飞同志,请坐,请坐。”   楚天舒请龙飞在座椅上坐了,自己坐在他的对面,欧阳菁坐在床上。   龙飞问:“刚才那个服务员熟悉吗?”   楚天舒回答:“她们都穿着蓝工作服,说不清,这些姑娘都挺热情的,服务态度好,收拾房屋也利索。”   “她刚才进来做什么?”   欧阳箐有些紧张,她指着桌上的暖壶说:“她送来新灌的开水的暖壶,然后就出去了。”   她站起身来,说:“哦,我忘记给您沏茶倒水了。”   龙飞摆摆手,他把暖壶端过来,打开瓶塞,用嘴子闻了闻。   “这水里有药,不能喝!”   楚天静听了,惊得目不转睛地盯着暖壶。   欧阳箐听了,更紧张了,她说:“龙同志,您不是开玩笑吧!”   龙飞匆匆离开房间,来到二层服务室,推开门,只见一个女服务员被绑在床头,嘴里塞着毛巾,她满脸通红,淌着汗水,双腿乱蹬。   龙飞迅疾把她解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进来一个年轻女人,拿着一支手枪,把我绑了。然后把我新洗的一套工作服套在身上,出去了。”   “那女人长得什么摸样?”   “瓜子脸,长眼睛,小腰挺细……”   龙飞迅速通知了饭店保卫部门,并叫来肖克、路明和凌雨琦等人,整个饭店搜了几个来回,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暖瓶内的水经过化验,证明有毒。   欧阳箐不解,问龙飞:“你怎么发觉这起阴谋的?”   龙飞说:“我刚出来的,与那个女人打了一个照面,一是发觉她的眼神不对、不是普通女孩子那种纯朴的目光,而是有几丝惊慌。二是猛然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是一种价钱昂贵的高级香水。你想,一个普通的女服务员,薪水不高,一般家庭都比较清寒,哪里有钱买这种高级香水?”   欧阳箐道:“哦,龙同志的破案水平就是高。像如此情况,她得手后很快溜之大吉,不会在饭店久留,她现在可能都在几里之外了。”   龙飞又与楚天舒叙了一会儿话,介绍肖克、路明和凌雨琦与楚天舒、欧阳箐认识。然后他要肖克留下来重点负责楚天舒的安全,他带着路明和凌雨琦直奔夏瑜家。   路明开吉普车拐进台基厂,顺着东长安街向东行驶,从东单一直朝此开,到了北新桥附近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门前。   凌雨琦上前叩门,一忽儿菊香开了门。   凌雨琦说明来意,菊香引了人进了院落,院内幽静,柿子树已经寂落,藤萝架上一个又黄又瘪的枯葫芦在风中飘来荡去。   夏瑜早儿北房迎了出来,听龙飞说明来意后,眉开眼笑,马上把他们迎进北房的右厢。   几个落空,夏瑜笑着说:“我们搞这种尖端科研的,太敏感,离不开你们的支持!你们是大大的辛苦;我们危险,你们比我们更危险。既然选择了这一门,早就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了。毛主席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困难吗?哈,哈……”   他的爽朗的笑声,震得屋顶灰土簌簌而落。   龙飞问:“夏先生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叫咱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哈,哈!……对,我妻子多年瘫痪在床,行动不便,就不出来迎接大家了。此次两行,就有一个小保姆专门照顾我的生活。咳,书呆子,两耳不闻柴米油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柴事,米事,油盐事,漠不关心。横批:一个书虫,书虫一个。哈,哈!……”   他又是一阵狂笑。   龙飞觉得这笑声有些怪异,令人毛发悚然。   菊香满手是面粉,给客人们斟茶。   龙飞指着她问:“你带这个保姆同行?”   夏瑜摇摇头,“不是,她叫菊香,是专门伺候我妻子的。那个叫梅香,今天一大早出去给我买蚊帐去了,听说西北蚊子多,多如牛毛。蚊子一疯起来,鸡飞狗跳的,但是我不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龙飞又与夏瑜叙了一会儿话,起身要走。   夏瑜用双手拦住,说:“不要走,不要走,饺子就要开锅了。白菜水饺,好吃哟,大家一块吃,包的多,大家尝一尝。民以食为天,再忙也要吃饭,别委屈了肚子。”   菊香在屋内摆了一个小餐桌,一忽儿摆上两大盘水饺,热气腾腾。   夏瑜给大家分了小碟,又找来一瓶醋,几个蒜头。   “这可是山西上等的好醋,侯马地区的,号称天下第一醋,你们吃醋不吃醋!”   龙飞笑道:“我不吃醋。”   夏瑜把一个蒜头递给凌雨琦,啧啧赞道:“公安队伍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公安,又优雅又标致,要是施个美人计,准行!”   左侧房内传来一声咳嗽,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夏,说话别走板儿!”   夏瑜听了,压低声音说:“这是内人在批评我,她经常纠正我的错误。吃水饺,吃水饺。”   龙飞说:“应该先给病人吃。”   夏瑜说:“她喜欢吃鸡蛋韭菜陷的水饺,还没下锅呢,不急,不急。”   龙飞说:“应该先给嫂子煮。”   夏瑜干咳一声,说:“我这个老婆心眼好,她老怕拖累我,多年瘫痪在床,屎一把,尿一把的,挺麻烦。我们在她的床中间凿了一个洞,下面接了一个桶。她不愿意早吃饭,早吃早拉,麻烦!”   左侧屋又发出那个女人的声音:“老夏,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说话文明点,客人吃饭呢!”   夏瑜一听,摆了一下,脸红了一片,小声说:“这种病人耳朵好灵,不能说不中听的话。矣,我倒忘了,你们喝酒吗?我这儿有的是酒。”   路明听了,咂巴咂巴嘴,说:“我倒想喝两盅。”   龙飞说:“要不算了吧。”   夏瑜说:“哪儿能算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咱们以后还是患难之交呢!”   夏瑜去中屋柜里取过一瓶西凤酒,自己和龙飞、路明各斟了一杯。   夏瑜与龙飞、路明碰了三次酒杯,徐徐说道:“这西凤酒是好酒,产在陕西翔县。凤翔,古名雍城,是春秋战国的期春国的都城。《列仙传》中说,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和丈夫萧史都善吹箫,能作风鸣,后来夫妻二人吹箫引来龙和凤,双双乘龙驾凤而去。到了唐代,凤翔成为西府的府公所在,故有西府凤翔之说。西凤酒由此而得名。历史上凤翔是产美酒的地方,唐朝的凤翔所产的酒甘泉佳酿,清冽醇馥,被列为珍品。西凤酒与泸州老窖相反,以新窖发酵,窖池壁要常铲旧泥,敷上新泥,否则不能保证西凤酒香气清芬、幽雅馥郁的风格。当时陕西凤翔流传有三美:东湖柳,妇人手,柳林酒,这柳林酒便是指西凤酒。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到凤翔任府判,对西凤酒也颇有兴趣,他写的《游凤翔普门寺》诗中,开头一句便是:花开关酒喝不醉。”   路明津津有味地饮酒,说道:“这酒也真不赖,华夏五千年,出了众酒仙。孔子是酒祖,饮酒成圣贤,刘邦项羽有酒胆,大摆鸣门宴。杜康造酒刘伶醉,贵妃醉酒醉江山。曹操煮酒论英雄,太祖杯酒释兵权。孔融是酒星,座上常客满。李白杜甫是酒魂,斗酒诗百篇。关公温酒斩华雄,文君当垆美名传。宋江酒后题反诗,苏轼把酒问青天。竹林七贤皆饮酒,多少好诗天下传!”   夏瑜喝得兴起,也吟诗一首:“酒香一缕绕神州,左盏右杯意未酬。消夏采红荷叶绿,秦淮池碧荔枝熟。诗书写尽疑无路,墨海淘沙湖有舟。谁与夏君歌一曲,伴君西北沙漠游。”   正吟间,梅香挎着一个菜篮正进院来。   夏瑜笑着指着梅香说:“伴我去西北的人来了。”   梅香一见龙飞等人,吃了一惊,很快遮掩过去。   “梅香,快见见老龙同志,他们都是跟咱们去西北的公安同志。”   双方寒喧一番后,夏瑜说:“梅香,快过来陪客人喝一点酒。”   梅香怏怏地说:“我刚才在外面吃了,跑得累了,有点不舒服,我回屋躺一会儿。”   龙飞说:“既然不舒服,就休息吧。”   梅香回车厢房去了。   夏瑜说:“老龙,来,咱们接着喝,接着喝”。   几杯酒落肚,夏瑜的话越来越多,脸涨得通红,酒气冲天,弥漫在屋内。   凌雨琦不由得耸了耸鼻子。   “咱中国人就是聪明,火药就是咱发明的,可惜被洋人利用了,造军舰大炮来炸我们。一八四〇年鸦片战争,英国海军一举轰开了国门。奇耻大辱啊!林则徐大人被革职流放,关天培战死广东炮台。一八九四年甲午战争,邓世昌的军舰就是追不上小日本的兵舰,结果阵亡了,北洋水师全军覆灭。黄龙旗折了。八国联军入侵北京,《辛丑条约》签订,白花花的银子赔了人家。‘九·一八’小日本占了咱东三省,卢沟桥七七”事变,小日本又乘机占了华北,就使那三八大盖、歪把子枪就占了咱大半个中国。南京大屠杀时,他们搞杀人比赛,大姑娘小媳妇的下身都让他们用刺刀戳烂了,他们还是人吗?中国人不齐心哪,发明了火药,让人家给玩了!幸亏有中国共产党,领导全民族坚决抗战,以后又建立了新中国,要不然咱中国就亡了!如今美国人又拿原子弹吓唬我们,动不动说给你投几颗,升一朵蘑茹云,让你瞧瞧。我们中国人是钢铸铁打的,我们才不怕他们,我们有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有亿万人民组成的钢铁长城!……   龙飞见夏瑜喝多了,摇摇晃晃,两眼发直,于是唤来菊香扶他到西厢房内歇息,他与路明、凌雨琦告辞回去。   路上,路明说:“这个夏先生倒是仗义心肠,一吐为快!”   龙飞说:“这就是某些中国知识分子的可爱之处,对待事业像夏天一样炽热,对待帝国主义,像冬天一样严酷无情。”   凌雨琦笑道:“这个科学家有些意思,也是性情中人。”   龙飞、路明、凌雨琦三个人来到柳絮飞家里时已是下午3时多,柳絮飞正好午睡刚醒,他把3人迎进客厅,沏茶倒水,然后一一坐定。   龙飞见客厅陈设优雅,壁上有两幅书法作品,署名皆是絮飞,于是问道:“这书法是柳先生的杰作?”   “不敢当,不敢当,业余爱好,业余爱好。”柳絮飞扶了扶眼镜。   “诗也是你作的?”龙飞瞥见絮飞欣然命题几个字。   “拙作,拙作。”   龙飞吟道:“历代名窟数麦积,秦时明月宋时骑。云拥壁画真缥缈,雨拜佛龛太叹奇。星落石门无跪处,灯燃阁宇有玄机。拄烛乘象悠悠去,姝女笑谈卧菩提。”   柳絮飞说:“这是我两年前游历甘肃天水麦积山石窟时作的,龙同志多提意见。”   龙飞道:“对旧诗不敢造次,对新诗倒是略知一二。”   龙飞转过身望着右壁的书法作品,又吟道:“张弓射雕少年时,宝韵悠悠有谁知?瑞气鹫峰射鸟赋,壮心八处缚龙辞。志托花梦随飘散,定觅绣鞋任踏湿。成道金蔷薇开遍,功高江海一帆直。”   凌雨琦叹道:“我喜欢这首诗,觉得有豪气。”   柳絮飞说:“雕虫小技,孤芳自赏,不足为齿。”   路明问:“这小院静悄悄的,平时就你一个人?”   柳絮飞道:“独身惯了,以小院为伴,枕大树而眠,已经习惯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我非常喜欢鲁迅先生的这两句诗。我这里是‘躲进小院成一脉,管它花开花落时。’”   龙飞问:“这次组织上派你去西北,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困难?”   柳絮飞搓着双手说:“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我是一颗红心,多种准备。如果能把所学的知识,用于实践,产生效益,这是我柳絮飞梦寐以求的愿望。我没有家眷,身体好,冬天冬泳,平时爬山,基本吃素,不怕冷,不惧热,年时连感冒都很少得,我相信能胜利完成科研任务。”   龙飞指着茶几上的药瓶问:“那你怎么还吃安定片?”   柳絮飞看到药瓶,有点慌张,连忙说:“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有点失眠,可能是有些思念故乡了。”   柳絮飞哪里敢说出梅花党人前来探访之事,他担心把这段历史埋在地下。   “府上是浙江绍兴吧?”   “是,是,龙同志如何知道?”   “我听你口音是浙江绍兴,府上还有什么人吗?”   “基本上都是远亲,只是故乡山清水秀,地杰人灵,因此梦中常常游历。”   柳絮飞说到这里,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莲子,“这是家乡的莲子,大家品尝。”   路明说:“老柳,我有点渴了,你给弄点水喝。”   “哦,我倒忘了。厨房里正煮开水呢。”柳絮飞说完,匆匆出屋,一忽儿拎着一个水壶走了进来。   他尴尬地笑笑,说:“就剩半壶了,你们喝什么茶?我这有乌龙茶、茉莉花茶、碧螺春、六安瓜片。”   路明说:“喝六安瓜片吧。”   柳絮飞从橱柜里取出一小桶六安瓜片茶,放进茶壶,倒进开水,一忽儿茶香四溢。   龙飞说:“好茶,好茶。”   柳絮飞说:“这还是朋友从安徽带来的,北京干燥,四季太鲜明,多喝点茶,去去燥气。说到茶,我最近还做了一首诗呢。”   凌雨琦说:“你做的旧诗,我都听不懂。你能不能朗诵一首新诗?”   柳絮飞苦笑一下,说:“我喜欢旧诗,就会做旧诗。”   龙飞笑道:“雨琦,你别难为老柳了,请老柳给我们朗诵旧诗。”   路明也应合道:“对,请老柳朗诵。”   凌雨琦瞪了路明一眼,说:“你听得懂吗?假充斯文!”   路明笑了笑,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旧诗的意境实不是高。”   凌雨琦道:“那我问你,什么是意境?”   路明想了想,说:“意境嘛,就是意思意思,就到了境界了。”   “什么意思意思?你这是狗戴嚼子——胡勒!”   龙飞说:“意境就是作者通过外观事物所达成的一定的情怀。你们看一看北京大学的古汉语专家王力先生著的《诗词格律学》就清楚了。”   柳絮飞笑道:“对,对,柳亚子先生,还有郭沫若先生、赵朴初先生,旧体诗都做的好,但是就意境而言,他们做的旧体诗部不如毛主席,因为毛主席肯定是大政治家、大思想家。”   凌雨琦说:“首先是无产阶级革命家。”   柳絮飞说:“对,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列宁主义者。”   路明说:“老柳,你快朗诵吧。”   柳絮飞美滋滋呷了一口茶,徐徐朗诵道:“乌龙论定铁观音,花茶绿茶样样尊。普洱曾为朝廷物,六安欢喜宫中金。西湖舟上游龙井,黄山毛峰动国门。陆羽遍寻无觅处,吟余狂饮碧螺春。”   龙飞答道:“这是一首好诗,合仄押韵,中间两联讲究对仗,意境也不错,短短五十六个字,却赞颂了乌龙茶、铁观音、花茶、普洱茶、六安瓜片、龙井茶、黄山毛峰、碧螺春八种茶,这首诗实在是绝妙。”   柳絮飞说:“此次西行,有诸位保驾,实在是荣幸,诸位辛苦了。只不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龙飞说:“我们也不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柳絮飞说:“我猜测是甘肃酒泉,也可能是青海,再可能是新疆的罗布泊。1600年前,东晋高僧法显到西方求经时对路过的罗布泊荒漠这样描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他把罗布泊喻为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到了近代,又被探险家考古学者称之死亡之域。” 第21章 梅开恭房(2)   龙飞说:“罗布泊地区曾经是人类文明活跃的舞台,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有过西域国家存在并繁衍。追溯到更早时期,一万至七千年前的中石器时代,已有人类在那里生存,并且形成了以米兰和楼兰为两大中心区域的人类集聚点。丝绸之路由敦煌两进,北线经楼兰到吐鲁番,南线经米兰到喀什,为时商贾往来,驼铃叮当,加上草软羊肥,一派兴旺景象。但是这一切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消失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出现,使古老的丝绸之路静寂了。加之自然环境的恶化,米兰和楼兰等古国消失了,成为一片废墟,国土变为荒漠,居民迁徒它乡,罗布泊变为无人区,谈虎色变。”   柳絮飞说:“罗布泊东接河西走廊西端,西至塔里木河下游,南起阿尔金山,北到库鲁克山,其中大部分为戈壁荒漠和沙漠,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区之一,年降雨量为60毫米,年蒸发量达2000毫米,非常干燥,每年长达5个月的刮风期,大风乍起,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刮几天,可致人干渴而亡,如果倒毙,易被吹为干尸。曾有两个盗墓贼进入古楼兰遗址,迷路后水尽粮绝,倒地身亡,过了3个月被路人发现,已变成木乃伊了。”   路明说:“照你说,罗布泊是个恐怖之地。”   凌雨琦说:“老柳,你这是在给我们讲恐怖小说了。我问你,你怎么猜是罗布泊?”   柳絮飞说:“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到一个大荒漠里,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胡杨和骆驼刺,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有一匹野狼,饿疯了,渴急了,一直在后面追我。我拼命地跑,使劲儿跑,最后逃进一个古城遗址,有一段段糟朽的木墩子,还有一段古城垛,里面有残留的台基,我拼命往前跑,发觉双腿像重铅一样沉重,我想飞,我真的想飞啊!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后面的野狼,变成了十数只,大概是狼群,狼的家族。我跑进一个墓穴,只见一个墓室里,一具美女干尸活了,她舒展一下柔软的身体,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脸上有了生气,变成了一片红润。两个耳坠金光闪闪,手腕上戴的翡翠玉镯,晶莹透亮。她婷婷玉立,丰腴华贵,披着白纱,婀娜袅娜,面带微笑。那群野狼一见美女,纷纷跪拜于地,再也不敢抬起脑袋,美女问:‘你可是中原人?’我点点头,回答:‘是。’美女又问:‘张骞怎么没有来?’我有些困惑,摇摇头,表示听不懂,美女又说:‘就是中原西汉朝廷的外交使节张骞先生。’我听明白了,回答:‘我也不知道,张骞就剩下墓葬了,我是柳絮飞,是科学家,跟张骞差个将近两千年呢,中学学历史时听说过他。’美女又问:‘他身体怎么样?’我回答‘他身体挺好,都雕成石像了。’美女有些撒娇地说:‘他答应我,再来时给我带一篮荔枝来,那是你们中原南方的水果,一咬一汪水,清甜可口,好多佳人都喜欢吃这美味,我想在这里栽种,’我说:‘你们这里种葡萄、甜瓜,种荔枝不一定行,水土不服。’美女娇嗔地说:‘我非要种,荔枝是贵重的水果。还有,张先生还说给我带一只绣花鞋,中原的妇女,特别是贵妇人、小姐都喜欢穿的、鞋头要镶有一朵金色的梅花……’我急忙问:‘您怎么就要一只绣花鞋,两只脚怎么穿呀?’美女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这是天机,不可泄漏!你看门后面有个人!’我听了,急忙回头,只见一只野狼直挺挺地立着,两只前爪搭拉着,两只又尖又细的耳朵立着,两只大眼睛恶狠狠盯着我……我大叫一声,醒了,原来是个梦。”   龙飞说:“这个梦有些跷蹊。”   柳絮飞接着说:“我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伏在地图前找梦中所到的地方,我找到中国的西北地区,终于找到了罗布泊这个地方,罗布泊有个古楼兰遗址。我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古城遗址可能就是古国楼兰的遗址,而那个美女,定是楼兰美女,是女王,也可能是公主。……”   路明笑着说:“梦是心中想,老柳难道有先知之明?”   凌雨琦说:“有先知之明的是诸葛亮,事到才知的是周瑜,事后方知的是曹操,事后还不知的是蒋干。”   龙飞暗想:柳絮飞梦中所提到一只绣花鞋,与梅花党会不会有联系?   凌雨琦说:“这好茶喝多了,我想上厕所,柳先生家的厕所在哪里?”   柳絮飞回答:“在西北角。”   凌雨琦从挎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出了院门。   一忽儿,忽听到凌雨琦的尖叫。   龙飞感到不妙,第一个冲了出去,路明也紧跟着扑了出去,柳絮飞愣了一下神,也跟着跑了出去。   龙飞赶到西北角,只见凌雨琦怔怔地站在厕所门前。龙飞跑过去一看,厕所的门开着,只见茅坑里长出一棵梅花树,一树的红梅,分外耀眼,暗香浮动,淡淡地飘散开来……   龙飞上前拔起梅树,凝眸一看,是一株新梅,梅于茅坑之中。他仔细查看了四周,并无其它可疑现象。   龙飞问柳絮飞:“您今天一直没有上厕所吗?”   柳絮飞额头冒汗,说:“早晨起床后,去了一趟厕所,那时还没有这梅花树,后来一直没有去厕所。”   龙飞自语着:那么这厕所里发现梅花树意味着什么呢?——   梅花纷纭,梅花党?   龙飞又问:“最近有什么异常动静吗?”   柳絮飞不敢提及梅花党人前来联系一事,更不敢合盘托出自己当年与白敬斋的那层关系;自己反正也没参与梅花党的任何活动,更想脚踏实地地参加祖国的建设事业,不说为佳。于是柳絮飞告诉龙飞:“最近没有发现什么其它的事情,我一直深居简出,上街也就是买买菜和粮食。每逢星期一、五到单位去。”   龙飞觉得这小院倒挺清净,左邻右舍也是普通人家,柳絮飞也说与邻居“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这株梅花树大有来历,梅花组织也一定向柳絮飞伸出了魔爪……   临出门时,他嘱咐路明要着重与柳絮飞取得密切联系,重点保护柳絮飞的安全。   龙飞、路明、凌雨琦3人来到陶岚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陶岚热情接待了他们。龙飞等人已经掌握陶岚家里出现的变故,对他的印尼朋友苏菲之死的情况了如指掌。   龙飞重点询问了陶岚与苏菲结识的详细经过及交往。   陶岚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巴黎弥漫着浪漫温馨的色彩,红玫瑰、白玫瑰的芬香沁人心脾、塞纳河上荡着一片矇眬的淡蓝色的云雾,几只小船和游艇游弋其中,泛起一阵阵鱼鳞般的波纹。凯旋门高高地矗立在那里,令人联想到当年兵士经过时的威仪。   陶岚当时和许多国家的专家代表团住在一座豪华的大厦里,她还是第一次来巴黎,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新鲜,充满着生机。   这天早晨,她梳洗后便乘电梯到二楼吃早餐。电梯里有一位温文尔雅的印尼小姐,她黝黑的皮肤泛着光泽,两只大眼睛清澈如波,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您是中国专家团的吧?”她用熟练的英语问陶岚。   陶岚惊奇地打量着这个颇有特色的女孩,点了点头。   “我是印尼专家团的,我叫苏菲。”   陶岚也报了姓名,二人出了电梯,径直朝餐厅走去。   苏菲是个热情爽朗的女孩,喋喋不休地说着。   陶岚倒不反感他,在异国它乡,遇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同行也挺高兴。   苏菲给陶岚端来法国牛排、鸡茸汤、香肠、面包等,陶岚最喜欢吃巴黎的冰激凌,她也为苏菲端来一杯草霉冰激凌。   两个人很快成为好朋友,陶岚平时喜欢拙处,安静,但是生活里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健谈热情的同性朋友,自然也十分欢喜。   苏菲谈到印尼的风土人情,特别是华人如何做生意,如何办教育等,陶岚听得津津有味。   苏菲还把一个椰树形的发卡送给陶岚,陶岚把发卡别在发际,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十分新颖好看。   镜子镶于卫生间内,苏菲站在陶岚旁边,帮她扶正了发卡。   这时只听女厕内一个小隔间内传出女人的呻吟声,并伴之剧烈的动作。   陶岚听了有些紧张,忙问苏菲:“会不会有人生病了?”   苏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真是北京来的土乡巴佬。”   一忽儿,那小隔间的门开了,鱼贯出来两个年轻漂亮的巴黎女孩,手牵着手,亲昵地出了女厕。   苏菲望着她们的背影,羡慕地说:“她们是同性恋……”   陶岚听别人讲过同性恋的故事,立刻感到一阵恶心,鄙夷地撇撇嘴,“哼,道德败坏!”   苏菲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两个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苏菲说:“我到过北京,那是跟旅游团一起去的。北京的故宫太精采了,中国皇帝执政和居住的地方太神秘了,那么高的宫墙,那么厚重的门,一道道,一层层,简直是太奇妙了。我还到了后宫,中国的皇帝有那么多贵妃和宫女,幽深深的,法国的总统和我们印尼的总统只有一个老婆。”   陶岚笑道:“中国的皇帝号称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三千佳丽。晋代有个皇帝有一万多个宫女,很多宫女根本就见不到皇帝。这个皇帝有个规矩,如果他的马车上的马吃了哪个宫女住的宫殿前的草,他便留宿此处。许多宫女于是想出主意,买了马喜欢吃的东西涂于草上,于是招引皇帝与她发生性关系。在中国古代能和皇帝同床是一大幸事。”   苏菲叹道:“可惜皇制是世袭制,要是赶上智商高相貌好的皇帝,才是幸事。要是赶上一个呆呆傻傻的皇帝可就晦气了。”   陶岚道:“这就是世袭制的弊病,因此中国历朝历代总是起起伏伏,只有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乾隆才是一代英杰,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要是赶上像刘备的儿子阿斗刘禅这样的皇帝就惨了。我国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写的诗《上阳宫里白发歌》便写了宫中妇女的悲惨处境。”   苏菲说:“我记得皇宫后面还有一口古井,听说埋葬了一位美人。”   “那是清朝光绪皇帝的爱妃珍妃,她因为支持戊戌变法,被慈禧太后投进井里,当时八国联军已逼近北京……”   “这个贵妃的命运可真够悲惨的。中国北京的故宫真是宏伟神秘,这真是一个奇迹。”   陶岚叹道:“可是刚建国时,居然有人提出要炸掉这个故宫,说它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后堡垒,你说荒唐不荒唐?”   苏菲说:“我想只要用一颗原子弹就能把故宫炸没了。”   陶岚摇摇头,“当时毛主席批评了这类人的这种错误想法,说故宫是珍贵的文物古迹,它可以做为对人民进行教育的基地。”   苏菲端来一碟葡萄,说:“这是法国葡萄,非常甜。你尝一尝。”   陶岚拣了几颗葡萄珠入肚,只觉凉丝丝的,非常可以。于是说:“是挺甜的,可是我觉得还是比不上中国新疆吐鲁番的葡萄,那里沙质好,雨量也合适,栽种的葡萄更甜。”   苏菲叹道:“中国真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又有那么悠久的历史。我们印尼是个岛国,地方小,又经常闹地震和海啸,天气又太热。你看,太阳把我晒得跟黑猴一样,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皮肤有多好!”   陶岚说:“我的皮肤也没有法国人白,我也是黄种人。”   苏菲轻轻地抚摸着陶岚的胳膊,赞叹地说:“欧洲人也没有你的皮肤这么细腻,摸起来就像在摸一块白缎子,多有弹性!”   陶岚见她有点如醉如痴,推开她,说:“好了,鸡茸汤都凉了,还是喝口汤吧。”   陶岚和苏菲都住在26楼,一有空隙,苏菲就到陶岚的房间里叙谈,有时还带来巧克力等食物。 第22章 梅开恭房(3)   这天晚上吃过晚餐,苏菲又来到陶岚的房间,只见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绸布旗袍,挎着一个小白皮挎包,包上绣着一朵小梅花,通红耀眼。发髻高盘,梳得油亮,左耳戴着一颗银色耳环,脚穿一双白色高跟鞋。   “陶岚,我最爱穿中国旗袍,这件旗袍是去年在美国纽约唐人街买的,多漂亮!”   苏菲原地扭了两圈,露出一侧大腿。   陶岚说:“不错,是挺漂亮。”   苏菲说:“走,陪我出去兜风。”   陶岚说:“我有些累了,想看会儿电视。”   苏菲撒娇地挽住陶岚,说:“不行,你得陪我去,好姐姐!”   陶岚换了一身休闲装与苏菲下楼了。   天色已黑,街上灯红酒绿,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烁烁闪光,高大入云的楼厦披挂着形形色色的彩色广告,映得人眼花缭乱。   苏菲要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上了车。   苏菲向司机说了一个去处,出租车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奔驰着。   陶岚问:“咱们去哪儿?”   苏菲笑着说:“你就跟我走吧,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着,司机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苏菲拢了拢头发,把车玻璃往上摇了摇,赞叹道:“巴黎,迷人的城市,天上人间。”   陶岚也被周围的夜景吸引着,她的目光在那些欢乐的路人身上顾盼着。   苏菲点燃了一支雪茄,递给陶岚,“来,吸一只。”   陶岚摇摇头,“我最讨厌烟味。”   “我这儿还有凉烟,专门给女人抽的。”她从白色小包里又抽出一个红塑料烟盒,从里面弹出一支烟。   陶岚依旧摇头,“我不沾烟酒。”   苏菲无奈地把凉烟和雪茄都塞进小包,说:“既然你不喜欢闻烟味,我也不抽了。”   苏菲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墨镜戴上,她对陶岚说:“我听说中国最近发现了一个大油田。”   陶岚说:“我怎么不知道,报纸上没登。”   苏菲神秘地说:“这个油田非常大,不知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连这条消息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我算计它在中国的东北,东北可是个好地方。”   陶岚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身上。   出租车在一个夜总会前停住了。   苏菲拉着陶岚下了车,径直朝夜总会走去。   陶岚停住了脚步,迟疑地说:“去这样的地方合适吗?照我们中国人的说法,这是资本主义藏污纳垢的地方。”   苏菲说:“你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总是批评资本主义,那你也应该体验一下什么是资本主义。”   陶岚犹豫着。   苏菲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好姐姐,陪我进去吧。”   苏菲拉扯着陶岚走进了夜总会。   大厅里,一些时髦的漂亮女郎袒胸露背,有的窃窃私议,有的秋波顾盼。   陶岚被她们的绝色惊呆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美女云集而至。   苏菲说:“陶姐,你再看那边。”   陶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厅的另一侧,有几十个年轻标致的男人穿着整齐,或站或坐,在那里焦灼地等待着什么。   苏菲小声对陶岚说:“他们都是来表演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菲牵着陶岚的手进入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舞台上,服务人员走来走去,正在紧张地布置着,台下有数十个座位,每四个座位簇拥着一个圆桌,圆桌上有桌卡、鲜花和烟缸。   整个房间已密密匝匝坐着看客,有大腹便便的商人、珠光宝气的贵妇,还有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的人。   苏菲和陶岚拣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一个男侍过来问她们喝点什么。苏菲要了两杯柠檬汁。   一忽儿,男侍送来两杯柠檬汁,高脚杯上飘浮着一片淡黄色的柠檬。   过了一会儿,表演开始了。在五颜六色的射灯照耀下,音乐声顿起,一群标致的靓女俊男跑上舞台,翩翩起舞。他们做出各种妩媚的动作,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脱去衣物,抛给来客。   渐渐地,他们一丝不挂,变成了一只只“白鸟”,朝来客抛飞吻。   底下欢呼声如雷贯耳。   陶岚看着看着,有些晕眩。   苏菲特意地吹口哨,也向台上屡屡抛飞吻。   音乐声、欢呼声、口哨声混杂在一起,演出达到高潮。   这时,演员们鱼贯而下,向客人们大献殷勤。   一个俊俏男子精赤条条,奔到陶岚面前,坐在她的膝上。   陶岚吓得闭上了双眼,那青年男子做了几个虚拟动作,然后跑开了。   陶岚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和香水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感到十分狼狈和尴尬。于是跑了出去,拐进了一个小巷。   小巷内,灯光昏暗,路灯下只有两个闲汉晃悠着酒瓶东倒西歪。   陶岚心绪烦乱,胡乱走着,正好撞见其中一个闲汉。   那两个闲汉猛地发现一个中国女人匆匆而来,而且有几分姿色,于是借着酒劲,动了邪念。其中一个上前抱住了陶岚的腰,另一个用臭拱拱的嘴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陶岚拼命挣扎,可是使足了气力,也未能挣脱。   一个闲汉用力扯断了她的腰带,剥脱了她的休闲裤……   陶岚用嘴拼命咬一个闲汉的胳膊,可是无济于事。   她的私处露了出来,她开始绝望地大叫。   这时,只觉闲汉的手松开了,其中一个软绵绵倒下了,另一个闲汉头上着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掉头就跑。倒在地上的闲汉刚要起身,臀部挨了重重一脚,他屁滚尿流,跑远了。   陶岚睁眼一看,是苏菲。   原来苏菲有拳脚功夫。   陶岚又羞又愤,惊吓交加,伏在苏菲肩头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苏菲帮助陶岚整理好衣裤,扶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返回了饭店。   陶岚病了。   专家团团长和其它团员都来看望她,给她带来水果等物。   苏菲与她同床而居,悉心照料她。   深夜,陶岚在梦中惊呼,苏菲安慰她,并为她按摩。   陶岚恢复了平静,一忽儿便鼾然入睡。   两天后,陶岚恢复了常态,她十分感激苏菲的精心照料,对她更有好感,真有点离不开她了。   一次苏菲正在说话,陶岚进去小解,忽然发现苏菲肚脐处纹身的一朵梅花。于是问道:“你的肚脐眼为什么雕刻梅花?”   苏菲不经意地回答:“我喜欢梅花,因为它很凄冷……”   陶岚又问:“你跟谁学的功夫?”   苏菲放下喷头,说:“跟一个中国师父,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陶岚又问:“哪个门派的?”   苏菲拿过一条浴巾围拢腰际,说:“南少林寺的和尚,可惜大师已经圆寂了……”   她说到此时,若有所思地望着陶岚,用木梳拢了拢头发。   陶岚感激地说:“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就惨了……”   苏菲放下木梳,俯下身,吻了陶岚,深情地说:“小乖乖,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就行了。”   不久,陶岚随专家团回国,临上飞机时,她看到苏菲眼里噙满了泪花,朝她挥着手。   陶岚不敢看她,扭过脸,脸上一阵发热。   陶岚回到了祖国。   以后她经常接到苏菲的来信,信里情深意浓,有时还有泪痕。   陶岚每次给她回信,都是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地斟酌所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龙飞、路明和凌雨琦从陶岚的住处出来时已经很晚了。龙飞嘱咐凌雨琦注意保护陶岚,让凌雨琦再进一步了解陶岚的情况,说完几个人各奔东西。   1959年的初春,正当北京市民沉睡于梦乡之时,从北京站驶离一辆列车,列车平缓地悄悄地驶离了站台,向西驶去。把那一树树艳丽的桃花、杏花、迎春花遗留在车后。   列车上普通车厢、硬卧车厢都已熄灯,只有两节软卧车厢的几个房间透出微弱的光亮。   楚天舒和他的助手欧阳箐同居一室,楚天舒睡在下铺,已发出微微的鼾声。欧阳箐睡在对面的下铺,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此时心绪不宁,虽然是软卧车厢,但是与她朝思暮想的老师同居一室,她感到无比的幸福,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床第之欢,但是门已锁上,在这六七平方米的空间,只有她和心爱的人同居一室,该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她没有关掉床头的弱光,目不转睛地望着楚老,那安祥的充满智慧的脸庞,白金一般的头发,微微凸起的青筋,露在被单后面的干瘦有力的大手。   欧阳箐脱掉了风衣,还想脱得更少一点,想脱得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躺在楚老的对面,但是她不敢,她怕惊动楚老,惹得楚老发怒。她深知楚老倔强的性格,于是脱得仅剩下内裤和背心时,迅疾换上了白底饰有浅蓝碎花的睡袍。这是她临来时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百货大楼二楼精心挑选的。   她躺在床上,实在难以入眠。血液奔涌着,向上迸发;身体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不敢多想,拼命控制住自己,咬着被角控制自己。   渐渐地,她感到干渴难忍,嘴里想要喷出火来,嘴角干涩。她爬起身来,拿起楚老的水杯,杯内尚有半杯茶水,茶杯底部涌动着黄山毛峰的碎片。   她呷了一口茶,感觉香甜,尚有楚老呼吸的气味和嘴唇舌尖的香气。   她一口气喝干了茶水,感到十分舒服。   一忽儿,她想小解,于是开了车厢门,信步走了出来。   她见走廊里空无一人,于是朝右侧的厕所走来。   厕所门上标有“无人”的字样,她迫不急待地扑了进去,然后迅疾锁上门……   夏瑜和梅香就住在楚天舒左侧隔壁,此次西行,夏瑜与梅香真是如鱼得水。当晚,夏瑜与楚天舒、柳絮飞、陶岚在晚餐餐车告别后,便溜进了自己的车厢。   梅香洗漱完毕早已等候多时,还没容夏瑜开口,一把锁上房门,便搂定夏瑜,吻个不住。   夏瑜从心里喜欢梅香,从她那泼辣劲儿中能找到感觉。妻子是贤妻良母,但长期的性格古板,沉默寡言,使她感到深深的压抑。再加上性冷淡,给他锁定做爱的时间和期限,使他更感到兴趣索然。有时还有一种“强奸”的感觉,更使他脸红心跳。有一次,他去东南亚一个国家开会,从宾馆里捎回一本有男女做爱情景的画报,递与妻子看。妻子看了,勃然大怒,找出剪刀,把画报剪得破烂不堪,然后拿到卫生间烧了。妻子批评他有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生活作风有问题,以后索性不与他同居了。梅香终于闯入她的生活,她年轻漂亮,有独特的风韵,大方开放,动作火爆。夏瑜就像一座孕育多年爆发的火山,终于奔泻而出。   夏瑜与梅香做得恰到好处,大汗淋漓,梅香忍不住大声咆哮,声音凄厉,吓坏了夏瑜。平时只是娇声呻吟,如今似虎狂啸,夏瑜生怕惊动四邻,急忙去捂梅香的嘴。   梅香媚眼一翻,说道:“你要闷死我啊!”   二人喝了些茶水,默默无言,对视而坐。   听到左邻有人出去,梅香迅疾摸上衣服出门而去。   夏瑜穿上贴身衣服,翻身睡去。   梅香看到欧阳箐的背影一闪,进入厕所,又见她的房门虚掩,于是去开那门。   这时只听背后有人说道:“天太晚,该休息了。”   惊得梅香缩回了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乘警出现在身后。   梅香慌忙掩饰道:“我老毛病又犯了,想找欧阳箐要点药。”   仅仅上车的功夫,梅香已与欧阳箐混熟了,互称姐妹。   乘警问:“什么病?”   梅香脸一红,说道:“妇科病,唉!”   乘警不再追问。   梅香道:“明天早晨再说吧。”于是缩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见夏瑜已经熟睡,夏瑜睡觉悄然无声。   梅香坐在床头,猛然觉得那乘警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欧阳箐解完手,刚放下睡袍,只觉一阵冷风袭来,窗玻璃移开,窗口挤进一个人来。   她着实吓了一跳,正要大声喊叫。   只听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不要叫,欧阳箐,我是白薇!”   欧阳箐凝眸一看,正是当年在家乡遇到的那个救命恩人。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些年你在哪里?” 第23章 征服疯犬(1)   白薇身穿一身青布衣服,村姑打扮,用黑头巾蒙了半边脸。   “别多问了,这是梅花党的规矩,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在火车上杀死那4个专家!”白薇冷冷地盯住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为共产党服务的,共产党如果有了原子弹,那威胁就大了。”   “难道也包括那个叫楚天舒的老人?”   白薇点点头。   “他是最死心蹋地为共产党卖命的人。”   白薇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政治上没有怜悯可言,你死我活!不要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白薇把一个小黑包裹递给欧阳箐,“这里有一个马蹄表,是个定时炸弹,我已对好。有一小片药片,放进楚天舒的嘴里。还有一个纸条,办完后你就设法下车,按照纸条上示意的地址,去太原找那个钟表匠,他会安排你的一切。记住你入党的誓言!”   白薇说完,跃出窗口,消失了。   欧阳箐听了,如坠梦里,看到手中的那个小包裹,又想起刚才的情景。   这时,有人敲门。   驽,驽,驽……   她有些慌张,把包袱藏于身后,开了门。   门口现出一个步履蹒跚鬓发斑白的老列车员,他就是当晚送开水的那个列车员。   他朝欧阳箐抱歉似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跑肚,憋不住了……”   欧阳箐一溜烟似的出了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   欧阳箐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楚老仍在熟睡,屋内照旧。   欧阳箐锁好门,把那个包裹塞进被窝,深身抖个不停。   马蹄表?定时炸弹?   欧阳箐望着被子,那下面有个包裹,包裹内有定时炸弹……   楚天舒,这个德高望重的善良老人,可亲可敬的老师,就会在定时炸弹的爆炸声中,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列车被轰,将成为震惊中外的新闻。   列车上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女人,儿童,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们将在这轰炸声中变为断尸。   母亲将失去儿子,女儿将失去父亲,孩子将失去双亲,一些热恋中的人将失去恋人……   这是多么可怕残酷的现实。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惊人的一幕:儿时在家乡宁波,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飞了一个路边玩耍的男孩,年轻的母亲闻讯而来,痛不欲生,发出凄烈的尖叫。   但是,欧阳箐又仿佛看到一双冷冷的眼睛。这目光曾经带给她安慰,点燃她复仇的火焰;这目光已经消逝若干年了,如今又出现了,但是冷冷的,冰凉的,目光背后潜藏着巨大的杀机。   爱情,神圣而高尚的爱情,能掩饰许多伤痛和过错,消磨岁月的伤痕和风尘。与楚天舒相识并一起工作,使欧阳箐感到生命的意义;被爱情之火点燃的生命,朝气蓬勃,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力,把旧恨和伤口踩得干干净净。这种爱情,哪怕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终生不悔,反而来得更强烈更神圣,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更具神秘色彩。悬念,本身就有诱惑力。   我不能害死这个老人,他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部分,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灵魂。   那粒药片又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   想到这里,欧阳箐不寒而栗。   她有些恍惚,车轮有节奏的滚动声,使她的恍惚更加强烈。   她抖抖索索地掀开被子,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包裹。   她打开了包裹……   里面滚出一个马蹄表,一个白色的药片和一个纸条。   马蹄表的表针“嘀嘀答答”地走着……   她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娘娘庙街13号,宝瑞钟表店,沙师傅。   欧阳箐的心跳声和马蹄表的嘀答声已经搅在一起,她不能再犹豫了。马蹄表内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楚天舒命悬一线!   欧阳箐拿起马蹄表揣在怀里,把药片和纸条藏到挎包里,然后迅疾离开房间,朝左侧车厢走去,她一连穿过几个车厢,包括普通车厢,走到尽头的一个车厢,走进厕所,锁好门,掏出那个马蹄表,砸开窗户,把马蹄表用力往外一掷……   她如释重担,心头轻松许多,出了厕所,径直朝前面车厢走去。   梦呓、鼾声、咬牙声、车轮滚动声,混杂在一起。汗臭、腋臭、口臭、体臭、脚臭,各种气味扑面而来……   欧阳箐顾不上这些,她只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她的灵魂得到了拯救。   欧阳箐回到自己的小空间,一屁股坐到床上。   她掏出了那个白色药片,在手心里掂量着。   突然,她双膝跪地,面朝楚天舒,眼眶噙满了泪花。   她俯下身来,在楚天舒的额上深深地印了一个吻……   楚天舒醒了,他慈祥地望着欧阳箐,迷迷糊糊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欧阳箐急中生智,答道:“楚老,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妈妈……”   “好了,孩子,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楚天舒闭上了眼睛。   欧阳箐站起身来,回到床上,钻进被窝,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   她擦拭了眼泪,又深情依依地望了一眼楚天舒,微笑着,把那颗白色的药片吞了进去……   欧阳箐醒来时,一片光明。   天已大亮,远山如黛,蓝天白云。田野里苍翠朦胧,辛勤的农夫赶着憨态万千的老牛正在耕耘,绿蒙蒙的小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更让欧阳箐感到幸福的是她正躺在楚天舒的怀抱里。楚天舒正用慈父般的目光望着她。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楚天舒用热乎乎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楚老,谢谢你……”不知怎的,欧阳箐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快到太原了,你也该起来洗洗脸了,一会儿一块去吃早餐,老夏、老柳和陶岚他们都吃过了。”   欧阳箐一骨碌爬起身来,朝楚天舒天真地一笑,然后换了一身休闲装,拿出水杯、毛巾和牙具,朝右侧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起昨晚的情景,白色药片?那片白色药片不是毒药,那么它是什么药片呢?   可能是麻醉药片。   柳絮飞终于看到太原车站了,站台上稀稀两两的人群,有的是准备上车,有的是接站的人,每隔七八米停着一辆售车,车上摆放着啤酒、烧鸡、香肠、面包等食品。   列车缓缓地停住了,正好有个售车停在车厢外,柳絮飞看到了一只又肥又嫩的烧鸡,于是推开了窗户,探出脑袋。   “喂,买只烧鸡,多少钱一只?”他问那个卖东西的老头。   老头显得有些委琐,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衣服,戴着顶破毡帽。   “两块六。”   柳絮飞把钱递过去,说:“来一只。什么地出产的?”   “平遥城,地道的来亨鸡。”   柳絮飞接过老头找的余钱,接过那只烧鸡,关上了窗户。   他拿过昨晚吃饭时剩下的一个馒头,用手撕开烧鸡,正准备入肚。忽然,门开了,一个女列车员冲了进来。   “老柳,先别吃!”   柳絮飞问道:“为什么?”   “上面有规定,凡是在车外买的食物,一律要先检验,以防止意外事故。”   柳絮飞苦笑着把那只烧鸡递给了那个女列车员,那女列车员拿着烧鸡出去了。   驽,驽,驽,有人敲门。   柳絮飞打开门,是那个送开水的老列车员。   “要开水吗?”   “要,要,我沏点茶。”柳絮飞从旅行包内拿出一桶铁观音,取出一些茶叶放进杯内。   老列车员扬起水壶,一股热流射入杯中,茶香四溢。   “好茶!”老列车员嘟囔着出去了。   柳絮飞关好门,回到床上,拿出一份山西日报阅读。这报纸是早晨列车员送来的。   驽,驽,驽。又有人敲门。   柳絮飞开了门。   那个女列车员出现在门口,她脸色严肃,径直走进来,关上门。   柳絮飞有点紧张,不安地望着她。   “那只烧鸡有毒,一只猫毒死了!烧鸡上有烈性毒药。”她冷冷地说。   柳絮飞听了,惊得睁大了眼睛,双腿有点发软。   “上面有规定,以后不能再买车外的食品,车内有专门供应。”女列车员说完出去了。   柳絮飞呆若木鸡,怔怔地坐在那里。   他们还是想要害我,他们是什么人?梅花党?还是其它特务?   烧鸡上有烈性毒药,他摸过那只烧鸡,那么手上一定有毒。   柳絮飞赶紧出了房间,来到洗手间。   他拼命地搓着手,任水流冲洗着。   旁边有个乘客不满地小声嘟囔着:“节约用水,火车上的水多不容易,一滴水一滴银,一桶水一桶金啊!同志,您自觉一点好不好?真是的!”   柳絮飞把水龙头拧紧了,怔怔地望着通红的双手,也小声嘟囔着:“少说两句不行吗?是生命重要还是水重要,谁不知道节约了。少说两句也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那个人是个天津人,用浓重的天津腔说:“你是共产党员吗?节约用水,人人有责,你知道不?水就是生命!你是妈玩艺呀?”   “你是妈玩艺?你才是玩艺!”柳絮飞一把揪住他的脖领,气呼呼叫道。   柳絮飞之所以敢于揪住他的脖领,是因为对方生得矮小,一副小鸡子样儿。   那天津人叫道:“你敢打我,我用板砖拍你!你到天津卫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钻天猴?”   夏瑜正好从厕所里出来,急忙对柳絮飞说:“老柳,算了,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放他一马,相安无事。”   柳絮飞放开那个人,那个人瞪着眼睛叫道:“要不然咱们比试比试,我一个大背跨,能把你摔到海河里去!喂王八!喂甲鱼!喂鲨鱼!哼!”   这时,一个高个子厨师模样的人走过来,他戴着厨师帽,穿着白衣服。   高个子说:“行了,都少说两句,海河里哪儿有鲨鱼,越说越没谱儿了!你也回你的普通车厢,怎么跑到这软卧车厢来了?”   那天津小子个一听,有点搓火,朝高个子厨师吼道:“你是不是嫌我没钱,买不起软卧?告诉你,老子是开棺材铺的,有的是钱!普通车厢洗手间门口排着一大溜人,跟逛庙会似的,我到这来串串儿就不行吗?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不就是一个做饭的吗?烧你的大油,抡你的炒菜勺去!哼!”   夏瑜劝道:“小伙子,走吧,少说两句吧。”   夏瑜推搡着他,把他劝走了。   柳絮飞感到无趣,回到房间,只见水杯里摘着一朵梅花,不禁大吃一惊。   这是梅花组织的讯号。   柳絮飞打开门,望了望走廊,那个大个子厨师不见了,夏瑜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里空空荡荡。   柳絮飞回到房间,锁好门,把窗户往上一推,把那支梅花掷了出去。   然后,他如释重负,重重地坐在床上。   上午10时半,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了。   小站上的人零零散散,由于停车20分钟,梅香跟夏瑜打个招呼,一个人下了列车,到站台上蹓达蹓达。   那个送开水的老列车员和一个女列车员耳语了一下,也分别下了列车。   梅香若无其事地在这个摊位上看看,又到另一个摊位上瞧瞧,最后她在一个卖民俗商品的小摊前站住了。   摆摊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生得颇有姿色和风韵,乡村妇女的朴素装束也掩不住她的绰约风姿,她戴着一个方格头巾,遮住了半边脸。   梅香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一枚梅花徽章上。   她丰满胸脯上的这枚梅花徽章,小巧精致,花蕊雕刻精细,花瓣分明,闪闪发光。   梅香又用目光扫了一眼摊位上摆的一只绣花鞋,还有布老虎、布毛驴、布绵羊等民俗商品。忽然,她从怀里也摸出一只绣花鞋,小巧精致,鞋面是红底,鞋头镶着一朵金色小梅花。   那女人朝她会意地一笑,小声地说:“天寒沾酒长安市。”   梅香朝四外瞅瞅,紧张地对上一句:“犹折梅花伴醉眠……”   两个人耳语着……   梅香离开了摊位,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朝列车走去。   那女人离开摊位,朝铁路两头走去。   不远处,那个老列车员把那个女列车员叫过来,对她说:“雨琦,梅香是特务,你要盯住她!”   那个女列车员正是凌雨琦所扮,她点点头。   老列车员又说:“我去追踪那个女人,你们不要等我……”   老列车员尾随那个女人追去,只见那个女人匆匆穿过铁道,朝一条土路走去,土路两旁是庄稼地。   老列车员发现路旁有一辆摩托车。   那女人开动摩托车朝土路上驰去,扬起一阵尘土。   老列车员朝她大叫:“站住!站住!”   那女人熟练地驾驶摩托车飞驰。   老列车员大步流星般追去。   “站住!不站住开枪啦!”   老列车员掏出了手枪。   那女人根本就不睬他。   老列车员朝天上放了一枪。   “砰!”   女人依然不睬他。   老列车员朝那女人开枪,他想打伤她,不愿断送她的性命,想抓个活口。   子弹擦着那女人的耳际呼啸而过,她驾车东倒西歪,躲过子弹。   老列车员见她是个老手,子弹打光了,他把手枪掖进腰间,继续追她。   那女人驾车东躲西闪,显然放慢了速度。   老列车员汗流浃背拼力追赶,可是仍有十数米之遥。   前面有个土岗,那女人骑的摩托车向上一弹,弹起五六米高,摩托车摔到土岗下面,她被重重摔到土岗上。   老列车员一见喜出望外,用力奔跑,离那女子只有七八米之远。   那女子缓缓爬起身来,头巾已脱落飞走,露出了一头秀发。   “白薇!”   老列车员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惊奇。   那女人正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   老列车员摘掉帽子,揪去“胡子”,露出本来面目。原来他是龙飞。   龙飞喝道:“老同学,你跑不掉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向人民政府投降,坦白从宽!”   白薇也认出了龙飞,她深邃的眼睛里泛出一种复杂的光彩,但一闪即逝。她怔怔地站在苍翠白露的土岗上,任早春的风拂动她的秀发,她的衣衫和她的身体。   “龙飞,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她的声音里满是凄怨和悲凉。   龙飞说:“我想,这些年你一定在这里生活,你会感觉到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在一天天强大,你会看到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区别,你会觉悟到正义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白薇打断他的话,“龙飞,老同学,你不要向我灌输共产党的学说,虽说人生在世,信仰为重,我们是两种不同的政治信仰的人,是两个战壕里的人。但是爱情是没有这种阶级和信仰的界限的。在情感的海上,没有指南针,只好任意漂流。我们曾经相爱过,那是一种真挚的无私的坦率的情感,谢谢你带给我的初恋、热恋,这是不可泯灭的。谢谢你给我的感觉。我们之间的交往,谈不上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人生是跋涉,也是旅行;是等待,也是相逢;是探险,也是寻宝;是眼泪,也是歌声。我不会放弃我的信仰,正像你一样,你也不会放弃你的信仰!对吧,老同学。”   龙飞正色道:“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只要你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把梅花组织潜伏名单交给人民政府,停止一切破坏活动,你可以以一个真正普通平民的身份安居乐业……”   白薇呵呵笑道:“你其实也可以放弃你的信仰,跟我到世界上的第三国去,阿根廷、秘鲁、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士或者南非,我父亲在国外银行存有大批存款,我们完全可以过一种快乐富裕的生活。你给共产党卖命,共产党能够给你多少薪金?听说你也只有14级干部的待遇。”   龙飞道:“正因为我们是不同政治信仰的人,因此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一个共产党人的信念、情操和理想。如今你已落入我们的手掌之中,只有回头是岸。白薇小姐,请举起双手!”   白薇望望山岗的下面,下面有一条大河,在阳光的照耀下,鳞鳞泛光。   她冷笑一声,纵身一跃,跳下山岗。   龙飞一惊,迅疾奔上山岗,正见白薇在河中向下游游去……   龙飞也纵身跳入大河……   梅香正在车厢内对着一个小镜子梳妆补妆,凌雨琦拿着一个皮包走了进来。   夏瑜也感到奇怪,怔怔地望着她。   凌雨琦把皮包扔向夏瑜头上的上铺。   梅香问:“这是怎么回事?”   凌雨琦说:“有人挤了我的铺位,我只好搬到这里。”   夏瑜听了,有些着急,结结巴巴地说:“这简直是……乱弹琴!我们是买好软卧票的。”   梅香也着急地说:“对,是付了钱的!”   凌雨琦厉声道:“我是女公安,你们是知道的,我到过你们的家!你们的卧铺都是上面安排的,如今有新情况,要我搬到这里保护你们!”   夏瑜听了,脸一红,不作声了。   梅香把镜子摔在桌上,叫道:“我能保护老夏,我最了解他!”   凌雨琦朝梅香发火道:“你要是能保护他就好了!”   夏瑜说:“不要吵,不要吵,服从组织安排,服从组织安排。”   凌雨琦瞪了梅香一眼,出去了。 第24章 征服疯犬(2)   凌雨琦走到车厢门口,正遇扮作乘警的路明,二人会意地点一点头,路明见前后没有其它人,小声问凌雨琦:“龙飞有消息吗?”   凌雨琦摇摇头,说:“没有消息。”   路明忧虑地说:“不会出事吧?”   凌雨琦努努嘴,陶岚穿着一身蓝制服神采弈弈地走过来。   “列车员同去,下个大站是哪里?”她问凌雨琦。   “西安。”   “噢,是一座废都。”   陶岚进入卫生间。   忽然,柳絮飞栖身的车厢见性出一阵阵惊叫,叫声凄厉骇人。   路明和凌雨琦迅疾朝柳絮飞的车厢奔去。   柳絮飞栖身的车厢在夏瑜栖身车厢的左侧,在陶岚栖身车厢的右侧,他与陶岚都是一人栖身一个车厢。   路明和凌雨琦跑到柳絮飞的车厢门口,用力开门,门内已锁上。   柳絮飞惊叫不已。   凌雨琦拿来钥匙,迅疾开了厢门,只见柳絮飞萎缩左侧床角,浑身哆嗦不已。   “老柳,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明问。   柳絮飞用手指着对面的墙壁。   二人望去,只风墙上有两个血写的大字:pp,有一尺多高,两尺多长。   “pp,什么意思?”路明自言自语道。   凌雨琦正要用手去摸那血迹,被路明一把拦住,“不要用手,可能有毒!”   柳絮飞的脸色灰白,断断续续地说:“我刚才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后,便看到……这么多血,鲜血!”   路明问:“门一直锁着吗?”   柳絮飞点点头,“是的,是的。我不能在这个车厢了,乘警同志,给我换一个车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路明说:“一会儿收拾一下,和楚老右侧的那个车厢换一下。”   柳絮飞赶忙说:“好的,好的。”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   凌雨琦心内明白,那个车厢是住着两个便衣同志,也是专门负责专家组安全的。   这时,猛听隔壁传来陶岚撕人心肺地尖叫,路明和凌雨琦赶快冲出房间,只见陶岚面色苍白,惊慌失措地从房间里扑出来,踉踉跄跄地朝左侧车厢跑去。   一条疯狗张牙舞爪吐着血红的舌头也扑了出来,紧紧追赶陶岚……   路明见势不妙,也追了上去。   凌雨琦紧紧跟在路明身后。   陶岚大声尖叫,在前面奔跑。   疯狗亦步亦趋,拼命追赶。它仿佛只认准了陶岚。   奇怪。   路明眼看追到疯狗,他飞起一脚,正踢中疯狗的臀部。   疯狗狂吼一声,朝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中了路明的左小腿。   路明摇晃一下,一拳朝疯狗打去;疯狗一闪,躲过了。   路明觉得左小腿疼痛难忍,眼冒金星。   疯狗并不与他纠缠,依旧去追陶岚。   两个便衣同志也闻讯起来,其中一个便衣掏出手枪,对准了疯狗。   路明大声说:“不要开枪,免得误伤旅客,引起混乱……”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疯狗继续猛追陶岚,陶岚已跑进警车,大汗淋漓,瘫坐地上。   疯狗扑了上去,正当它张开大口准备咬断陶岚的脖颈时,忽然,寒光一闪,疯狗惨叫一声,脑袋落地,血,溅了陶岚一身。   原来是个厨师手握菜刀,威风凛凛现了面前。他高高的个子,瘦削的面孔,一双眼睛就像两盏灯笼。   他是肖克,一直假扮列车上的厨师。   陶岚惊魂未定,望着地上断了脑袋的疯狗,还有那一大片血迹,说不出话来。   路明看到肖克,露出了笑容,瘸着左腿,走上前去。   凌雨琦又惊又喜,叫了一声:“肖大叔!”   这是她平时对肖克的戏称,因为平时肖克总把她当做小姑娘,说她永远长不大。   肖克仔细看了看那条疯狗,说:“这是一只疯狗,是谁带上车的?”   陶岚爬起身,掏出裤兜里的卫生纸,擦拭着身上的血迹,说:“我上会厕所,刚走进车厢,就看到这黑乎乎的家伙扑了上来。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吓死人了!”   凌雨琦说:“那怎么它一直追你呢?车厢里那么多旅客?”   肖克沉吟一会儿,说:“这就对了,正因为陶教授特殊的身份,它才追杀她呢,这又是特务们所为。”   肖克吩咐两个便衣把死狗处理掉,然后几个人走进乘警室。   陶岚瞅了瞅身上,说:“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呀。”   肖克的目光落在陶岚制服左上衣兜的一支钢笔上。   “你这支钢笔拿给我看一看。”   陶岚迟疑地取下钢笔,递给肖克。   肖克端祥着钢笔,打开了笔帽。   陶岚猛然想起,这钢笔是苏菲送的,她用起来十分顺手,因此一直带在身上。   肖克按了按笔囊,一股钢笔水涌了出来,溅到地上;墨蓝色的钢笔水形成一小块蓝迹。   肖克端祥着笔帽,把笔帽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肖克说:“问题出在这笔帽上,笔帽里有药水的味道,被涂了药水。”   陶岚说:“我用钢笔的时候,也总觉得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一种艳香。”   肖克说:“这是一种特殊的植物的香气,这种植物只有南美洲的阿根廷才有。疯狗一定是闻到这种特殊的香气才狠命地追你。”   路明“唉哟”叫了一声,软绵绵歪倒在椅子上。   “怎么了?”凌雨琦问他。   路明掀起裤腿,只见伤口油亮,肿得像红薯一般。   肖克说:“疯狗咬得不轻,赶快打救治狂犬病的针,要不然再发展下去十分危险。”   凌雨琦找来列车长,列车长着急地说:“我们的小药箱里没有备有这种药。”   肖克说:“下一站是个小站,赶快广播,看看列车上有没有医生?再晚了怕来不及了。”   “我去广播。”列车长出去了。   肖克对凌雨琦说:“你带陶教授先回车厢,那里专家们的安全也很重要。”   凌雨琦恋恋不舍地望着路明说:“小路,我先走了,你要多保重!”   路明挤出一丝笑意,说:“雨琦,你快走吧,我没事。”   凌雨琦带着陶岚回车厢去了。   广播声响起来了。   一忽儿,列车长引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   那老人风尘仆仆,背着一个药箱,制服上挂着一些尘土。他倨偻着腰,花白胡子飘荡着。   他一眼看到了路明,说道:“就是这个小伙儿吧,病得不轻啊!”   肖克问那老人:“您是哪里的医生?”   老人回答:“老中医喽。”   肖克说:“我是问您府上在哪里?”   老人回答:“腐烂不了,我给他打一针,狂犬病就好了。”   列车长道:“他有些耳背,听不见。”   老人从药箱里取出注射器,安上针头,在一个药瓶里灌了药液,在路明的左胳膊注谢了一针。   老人道:“好小伙儿,再过20分钟,腿就消肿,再过两小时,伤口就好了。”   肖克听了,心里宽慰许多。   列车长握住老人的手,谢道:“真不知怎么感谢您老人家。”   “有烧酒吗?”老头问。   “有,有。”列车长回答。   “来一瓶,俺就爱喝这一口。”   列车长找来一瓶烧酒,递给老人。   老人露出微笑,将酒瓶在袖子上噌了噌呵呵笑道:“只要有烧酒,感情就常有。掰几个老花生,这瓶酒我就全给报销了。各位同志,我先回车厢了,2号车厢13号,嘿!”   老人抱着烧酒晃悠悠走了。   过了一会儿,路明脸上冒出冷汗,浑身开始发抖,控制不住。   肖克问:“怎么了?小路。”   路明吃力地说:“浑身发冷,口干得厉害。”   列车长慌忙找来温开水,服侍路明喝了下去。   肖克撩开路明的伤口,只见一片乌黑。   肖克叫道:“不好,刚才那老头有问题!怎么办?现在情况紧急,必须马上停车,哪怕先送小路到地方小医院,然后再想办法。必须是控制住伤势。”   肖克找来那两个便衣,吩咐他带路明下车,赶快急救。他叫另一个便衣去寻那老头。   正好列车驶入一个小站,便衣扶着路明下了列车。   肖克返回列车,正遇上另外那个便衣。   “老肖,2号车厢13号座住上是一个孕妇,那老头分明在说谎,我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那个老头。在3号车厢的卫生间里发现一些碎胡子……”   肖克恨恨道:“叫这个老狐狸溜了,他躲得了初一,躲不掉十五!”   列车又缓缓开动了。   肖克返回软卧车厢,正要找凌雨琦;忽见右侧来了一个孕妇,她面目清秀,挺着一个西瓜般的大肚子,头戴花头巾,下身穿一件宽大的灯笼裤。她大声呻吟着,额头冒出汗珠,就像一颗颗小水晶粒。   “唉哟,我要生了,孩子的小脚丫都蹬出来了。同志们,帮助找间屋子吧,找个接生大夫,接生婆也成,唉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肖克见她痛苦不堪,急忙把她带到柳絮飞曾经栖身的那个车厢,墙上“bb”的血字尚未清洗,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肖克把她扶到左侧床上,急忙去找列车长老焦。   他找到列车长老焦后,让他去广播,列车上有孕妇要生孩子,急需接生大夫。   肖克回到那个车厢,正见那个孕妇疼得在地上打滚儿,鲜血染红了裤腿……   一忽儿,列车长老焦引着一男一女两个大夫模样的人走来,男人四十多岁,自称是第四军医大的妇产科医生。女人三十来岁,眉清目秀,一头短发,蓝制服,自称是北京妇产医院的大夫。   那孕妇一见医生来了,就像见了救星,爬起身来。她瞅瞅女医生,又看看男大夫,叫道:“我要女大夫,不要男大夫。”   那男医生有些尴尬,笑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我在四号车厢四号。”   女医生轻轻扶起孕妇,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问道:“怀孕几个月了?”   “8个多月了,想到西安老家去生孩子,没想到……”   女医生吩咐:“给我打一盆温水来。”   一忽儿,列车长老焦端着一盆温水进来,放在桌上。   “男人们都出去……”她面容严肃,开始解孕妇的腰带……   肖克、列车长老焦走了出去。   门,锁上了。   肖克想叫凌雨琦给那个女医生帮忙,他敲开楚天舒的屋门,正见楚老正在给欧阳箐讲资料。他又敲开柳絮飞的车厢,柳絮飞正在看报。他又去敲夏瑜的屋门,无人开门,但是里面有动静。于是他又去敲陶岚的屋门,车厢内有“哗啦哗啦”的水声,陶岚在车厢内说:“我一会儿再去找您。”肖克知道她不方便,于是退到自己、路明和凌雨琦栖身的车厢。   车厢内依旧空空荡荡。   凌雨琦不知到哪里去了?   肖克坐在床边,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敏感地隐隐感到,敌特又在施展新的阴谋,一切危机已经迫切……   他猛地想起那个孕妇,又想起那个自告奋勇前来接生的女医生……   那女医生的眼神有些不对头。   为什么没有婴儿落地的啼哭声?   周围一片沉寂。   他向列车员要了那个车厢的钥匙,迅速打开了那个车厢的门……   孕妇和女医生都不见了。   空空无也。   床上放着一个炸药包,雷管正“嗤嗤”地冒着白烟。   不好!   肖克奋不顾身扑了上去,用手掐灭了雷管上点燃的线头……   一场重大灾难避免了。   肖克紧张得扑倒在炸药包上……   凌雨琦到哪里去了?   原来凌雨琦刚回到软卧,只见梅香打扮得花枝招展,悄悄溜出了车厢。   梅香向车厢右侧走去。   凌雨琦于是尾随在她的身后,想看看她究竟去哪里。   梅香没有进入卫生间,径直朝右侧走,穿过与道车厢,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了。   凌雨琦看到她与一个中年男子悄悄耳语,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   凌雨琦思忖:这两个人是不是没干什么好事。   她走近卫生间,趴在门前听了听;卫生间内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摸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梅香和那个青年男子还是没有出来。   凌雨琦感到不妙,于是到乘务室取来这个卫生间的钥匙,开了门,只见空空无也,卫生间的窗户开着,窗外的树木、田野一闪即逝。   凌雨琦从窗口探出身子,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   凌雨琦敏感地感到不妙,一种不祥之感迅疾袭上她的心头。   梅香和那个中年男子为什么跳车?必是列车有颠覆的危险;列车是否将要爆炸?有人放了定时炸弹,或是其它的阴谋将要实施。   凌雨琦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早春的风,湿湿的,硬硬的,袭上了她全身。她收回身体,出了卫生间,挨个车厢巡视着,检查着,盼望着能发现蛛丝马迹。   龙飞已经离开了列车,她愈发感到肩头的份量,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楚天舒所在的车厢里,也笼罩着层层阴霾。原来楚天舒在旅行包里发现了一幅照片,是爱妻王媛文在床头端坐的照片,背景是华丽的卧室,床头灯泛出淡淡的光晕。她神情忧郁,面容消瘦,有些憔悴。照片上印着日期:1959、2、20、照片背后写着:只要你不为中共服务,你的爱妻就会安全无恙。   楚天舒陡地一惊,原来王媛文还在人世,她裸泳未归,果然是被特务们绑架了。他们想将她做为人质。   楚天舒心底涌起一片愤怒,为了拦别他,他们绞尽脑汁,竟然使出这等计谋。他们不想让我为新中国的建设服务,想以此来要挟我,破坏新中国研制原子弹的计划。   楚老把这件事深理在心底,连欧阳箐也没有告诉。 第25章 征服疯犬(3)   欧阳箐此时正被炽热的情感气浪,冲得头晕目眩。几十个小时与楚天舒同室共眠,使她那种幸福愉悦的感觉更直接更强烈,已不很自持。她经常摸出一个小镜子,让自己文静温雅的脸庞出现在这个镜子里,镜子里的世界是美好的,丰富的,五彩缤纷的。她看到自己红阔的脸上,充溢着一股生机勃勃的色彩,苍白已无影无踪。但同时她也隐隐感到自己被黑暗笼罩着,这黑暗越来越重,越来越近。梅花组织就像一个幽灵,在她身边游荡;他们已向她下达到几次命令,让她干掉楚天舒。可是欧阳箐怎么能够下手呢,她的思想陷入极大的矛盾之中。她想向楚天舒合盘托出敌特的阴谋,提醒楚天舒注意保护自己,但又不愿向组织坦白总部情况,因为这样一来,按照保密工作的纪律,她就要离开这条战线,这个岗位,离开含薪茹苦多年的科研事业,更重要的是离开自己深深爱恋的人。这种矛盾心态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也掩盖不住她与楚天舒在一起的幸福和喜悦。虽然她不敢跟楚天舒提出任何其它的要求,她深知这个老人倔强的性格,但是这种精神上的单相思,使她几乎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现在她才真正理解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这种精神深处的寄托和遐想要比肉体上的接触和深入,更奇妙更强烈更自私更个人,也更倍受煎熬。她记得上大学时,一位老师告诉她,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有个情人,被称为“空中”情人。那位贵妇人是他的热心读者,他们从未见过面,只是情信往来,直到巴尔扎克逝世。这种爱情真是太奇妙太高尚太伟大了,是一种传奇式的佳话。欧阳箐有时也反问自己:我是不是害了单相思?楚天舒是不是和我抱有一样的情思,这个老头不言不语,不吸烟,不饮酒,一天到晚扑在资料堆里,熬着心血。难道他就没有一星爱恋之火,难道他把他的爱全部交给了那个叫王媛文的女人?   这些都叫欧阳箐万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自己与王媛文的风格不同,王媛文有气度,但忧郁,有点像“简复”中的夏洛蒂,她自己坦率,大方,毫不掩饰,生机勃勃,具有一种率真的美,一股青春气质。   楚天舒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总是以一个老父亲的口吻对欧阳箐说:“小箐,你要在科研上多下功夫,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很欣赏任弼时同志的一句话:‘小孩子要用心读书,现在不学,将来无用。’……”   这时,欧阳箐会撅起粉红色的小嘴,嘟囔道:“人家都不小了……”   “对,是大孩子了。”楚天舒呵呵地笑着。   这时,欧阳箐便乘机扑到楚天舒的怀里,用纤纤小手去蹭他的下巴,把那稀疏的胡须搓弄得东倒西歪。   车厢的门开了,夏瑜闯了进来,他脸上冒着白烟。   “看见梅香了吗?”   欧阳箐摇摇头。   “我的梅香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列车,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忽然蒸发了呢?”   欧阳箐说:“不会吧,刚才列车停站,她会不会下车没赶上火车呢?”   夏瑜想了想,“刚才?对,八成是……”   肖克走了过来。   夏瑜说:“厨师傅,我带来的那个保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肖克听了,心中有数,回答:“不会的,一会儿她就会出现。”   “真的?”夏瑜眼睛一亮。   “你会变魔术?魔术师能把美女变没了,一会儿又变有了,真是奇迹!”   肖克淡淡地说:“我不是魔术师,我是厨师,杀鸡宰羊的,你可要看好你这个小保姆,她的神通可大了!”   夏瑜一听,连忙点着头,说:“对,我同意你这个观点,她是阎王爷的闺女——小鬼逼,主意可大了。”   肖克心里有事,往右侧车厢走去,正遇见便衣小刘,二人耳语。   肖克问:“你看到雨琦了吗?”   便衣小刘摇摇头,“没有,我刚才发现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太,觉得她有些可疑,跟着跟着,她不见了,这事有些蹊跷。”   “龙飞还没消息吗?”   “首长没消息。这一片你注意一下,我去前面车厢瞧瞧,找找雨琦。你要注意火车停站上车的旅客。爆炸没成功,他们不会罢休,又会想新的花招。梅香也会出现,不要打草惊蛇……”   便衣小刘点点头。   肖克朝前面走去。   柳絮飞正在车厢内看报,忽然传来敲门声。   他问道:“谁?”   门外有人说道:“看杂志吗?”   “什么杂志?”   “中国青年》,列车上送的。”   柳絮飞平时喜欢阅读的几本杂志中就有《中国青年》杂志,于是开了门。   一个女列车员把一本《中国青年》杂志递给他。   他觉得这个女列车员的面孔有些生疏。   柳絮飞关好门,打开杂志,一支枯萎的梅花飘落下来……   杂志的封二的空白处写有一行小字:你再不合作,死无葬身之地。   柳絮飞瘫坐床上,哑口无言。   他深知,如果他合作,于心不忍,与人民政府作对下场不堪设想。“三反五反”中那些“落水狗”凄凄惨惨的状况,他略知一二,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他想过一种平稳安静的生活。   如果坦白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历史问题,那么他肯定被清除出科研队伍,几十年的努力和奋斗,汗水和心血,都付诸东流。他不仅会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成为“运动员”,而且他的亲属、社会关系等都将背负灾难的阴影,不得安宁。   梅花党是蒋介石反动派精心培植的特务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单线联系,他们背负着长期潜伏、听候指示、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的任务。   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历史反革命。   树欲静而风不止。   阶级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柳絮飞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列车下午徐徐驶入西安站,由于有的列车晚点,这辆列车要在西安站停留两个小时。   夏瑜听说列车晚点要在此处停留两个小时,不禁心内烦燥,梅香又不知去向,只有独自一人空对落日夕阳,面对废都西安,不由怅然。暮霭谈谈的望着紫色的光晖,从窗外透进来,落在床上,桌上和他的身上。他不知如何是好,屋内狭小,又不能踱步,只得暗暗叹气。   门开了一道缝儿,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他没有发觉。依旧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夕阳,望着这城市的轮廓。他深情历史,深知这座城市的份量。曾几何时,这座城市是那么辉煌,铁马金戈,钟声悦耳,歌舞升平,管弦齐奏。汉时明月唐时关,汉高祖刘邦威风凛凛,高唱《大风歌》,文武百官簇拥,舞剑狂吟。汉武帝刘彻雄心勃勃,英姿勃发,亲送霍去病、李广等大将军西征匈奴,凯歌启奏。张骞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使团,铺开了丝绸之路,两度阳关,玉门关,奔行茫茫大漠,直抵中东东欧,谱写了辉煌的史章。唐太宗李世民在这里励精图治,以史为鉴,招贤纳士,创下大唐的赫赫英风,使众多外国使臣俯首进贡。唐玄宗时,公孙舞剑,张旭狂草,李白醉吟,王维颂禅,太平盛世,震惊世界。陈玄奘也是从这里骑着白马西天取经,历尽磨砺,成为佳话。武则天也是在这里玩权弄术,创下女人治理国家的神话。纵观历史,丽人莫过杨贵妃,一朝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她在这里的楚楚风韵,倾国倾城,曾使轩昂之风的李隆基宁肯要美人不要江山。当安禄山史思明的铁骑逼近时,他才仓皇逃离这座名城,在马嵬坡忍痛割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正当夏瑜转过身面对车门时,他才发现地上有一个信封,他拾起信封,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照片。   他看罢大惊失色。   原来是他和梅香做爱的照片。   赤身裸体,裸露两个人的私处。   背景正是他的北京居所,那个熟悉的院落,朝夕共处的西厢房。   这是一个阴谋,早就有人算计他了。蓄谋已久,他难逃此劫。   夏瑜是一个每临大事有静气的人,他稍微整理一下头绪,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摄影者是谁?   他如何寻到那里?   他是什么目的呢?   索财?敲诈?   还是另有所图?   夏瑜毕竟是聪明人,他想到此次西行事关重大,关系国家机密,自己的特殊身份,必然要引起敌方注意。   那么对手是谁呢?   他想过许多人,他所熟悉的人。   他也想到了梅香。   梅香的不辞而别,使他产生了怀疑。   梅香是不是卧底的特务?是敌人使的美人计,控制我?征服我?使我成为“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俘虏?   不像,她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招降我。   那么,真正的对手是谁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夏瑜掏出打火机,烧掉了这幅照片。   这幅照片让人不忍目睹,在这样的年代,这幅照片简直太轻浮了。   夏瑜悄悄打开门,往左右看了看。   无人。   肖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可疑现象,便回到房间,只见便衣小刘正在床头紧张地注视着窗外。   “有什么情况吗?”肖克问。   小刘摇摇头。   “凌雨琦还没有消息吗?”   小刘又摇摇头。   “真是见鬼了,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小刘转过身,叹了口气,“首长也没有消息,去追那个女特务,也不知追到哪里了?”   肖克笑了笑,说“他会出现的,我是他的老搭裆了,了解他。”   小刘眼睛一亮,说:“老肖,你说是龙飞厉害还是北京市公安局侦查处副处长狄飞厉害?”   肖克喝了一口水,说:“都挺厉害,怎么说呢?一个是关公,一个是秦琼,不是一个地界的。”   小刘眉飞色舞地说:“杀害李大钊的凶手就是狄飞抓的。一九五一年夏天,有人举报李大钊被害的主谋人是当时张作霖的侦缉处长吴郁文,化名博哉,住在北京后鼓楼湾。公安局冯基平副局长把侦察任务交给了侦查处副处长狄飞。狄飞叫来侦察员温振海布置了任务。第二天一大早,温振海就骑自行车来到了鼓楼地区,在街上转悠。走了两趟街,也没有发现鼓楼湾,于是到鼓楼派出所去打听,民警告知他,鼓楼湾就是旧鼓楼大街。民警在户口薄上发现旧鼓楼大街4号院见有一个叫吴博斋的人,69岁,北京密云县人,汉族,职业栏里写着:老人。其它栏目里都空着。温振海于是骑着自行车来到4号院里,这是一个大杂院。他先奔北屋,门没锁,他敲敲门,没人答应。随口编了一个名字:于永奎。推门进了北屋。虽然外面阳光充足,可是屋里却灰暗,而且有股发霉的味儿。屋东边有一张破床,床上倚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头,不说话,用一双深幽幽的眼睛盯着他。温振海上前问他:‘老人家,我跟您打听个人,叫于永奎。’老头发话了:‘没这个人。’温振海说:‘老人家,您病了吧?贵姓呀?高寿了,身边怎么也没人伺候您呀?’老头翻着白眼皮望着他,说:‘唉,老了,活不了几天了!想起来,人活着实在是没意思啊!’温振海觉得老头的眼神并不老,有一股凶光,恶狠狠的。”   肖克说:“这老头有来头。你说下去……”   小刘咽了一口唾沫,又说:“狄飞安排温振海秘密调查后,马上又叫几个侦察员到敌伪档案中查阅,发现1927年国民党北平市警察局有一份关于吴郁文获奖晋级的公文。吴郁文时任京师警察厅侦缉处长,因在调查抓捕李大钊等人的行动中有功,与京师警察厅总监陈兴亚一同晋升陆军中将,并被授予二等文虎勋章。狄飞又组织人力,提审在押的国民党北平市警察局的旧警官和中统、军统特务,他们都证实吴郁文有两个别名:吴博哉,吴博斋,提供了吴郁文的照片,并揭发他参与镇压一二?九学生运动等罪恶行为。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彭真认为证据确凿,立即抓捕吴郁文。彭真指示,在李大钊被害案件中,只抓主要凶手,吴郁文、陈兴亚,通缉处副处长雷恒成和京师警察厅司法处长蒲志中。1951年6月20日,一辆吉普车停在旧鼓楼大街4号大院前,执行科长杨永宣带领几名公安人员走进院子,走进北屋,那个老头依然躺在床上,他费力地支起身体。杨永宣问:‘你是吴郁文吗?’他回答:‘是。’杨永宣说:‘你是抓捕我党先驱李大钊的主谋,现在逮捕你!’吴郁文到侦查处后把策划实施抓捕李大钊等人的经过都供了出来。蒲志中主动到公安局自首;不久,陈兴亚在上海被捕。1952年10月,上海市公安局在上海重庆北路的一座二层小楼里抓住了化名隐藏的雷恒成;1953年4月6日,雷恒成被枪决。吴郁文1953年5月病死在看守所里。……”   肖克说:“真是便宜了这条老狗,应该给他一个枪子!李大钊是我党的重要创始人,他的资格比陈独秀还老。”   小刘说:“你说狄飞厉害不厉害?具体行动都是他指挥的。”   肖克说:“狄飞固然厉害,龙飞更是英勇,他不但英勇,而且英俊,很有学问。又使双枪,是有名的神枪手。他是中央大学新闻系的高才生,文武双全,才貌兼备,又会一口流利的英语,连那些漂亮的女特务看到他都着迷,他正好应势利导,各个击破。”   小刘说:“我听说梅花党头子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就迷上他了,整天寝食不安,魂不守舍,后来龙飞深入虎穴,寻到了梅花联络图……”   肖克叹了一口气,“可惜啊,那幅梅花图一遇到空气就燃烧了,报废了。”   小刘小声问:“我真搞不懂,龙飞和白家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克回答:“刚开始他们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因为是同学,又是同桌,郎才女貌,一见钟情。龙飞英俊倜傥,白薇风姿绰约,两个人从初恋到热恋,情投意合,情深意笃,十分浪漫。可是后来互知了身份,就相见如仇,剑拔驽张了。”   小刘道:“亲不亲,阶级分。”   肖克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贾府上的焦大是不会爱林妹妹的。”   小刘说:“白薇会不会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我想,她也许就在火车上……”   肖克说:“猫闻着腥味,都会来的。小刘,咱们可要精心点,不要忘记自己的任务……”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肖克闻言大惊,忽忙和小刘冲出车门。 第26章 火烧雨琦(1)   只见一股股浓烟从右侧卷了过来,浓烟中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柳絮飞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   肖克道:“老柳,快往左面跑!”   陶岚也慌慌张张冲了出来,来不急穿鞋,只穿着一双袜子。   肖克冲陶岚喊道:“陶老师,快往左跑!”   柳絮飞和陶岚朝左面车厢跑去……   肖克推开夏瑜的车门,只见他正慌忙装资料。   肖克朝他喊道:“夏老师,快往左跑,下车!”   夏瑜说:“我的资料,我的资料!……”   肖克急忙帮他收拾了资料。   夏瑜钻到床下去提一个手提箱,那是梅香的手提箱,箱内装着梅香的心爱之物。   肖克一边推搡着夏瑜往左跑,一边对小刘说:“楚老呢?”   小刘说:“楚老和他的助理已经下车了。”   肖克赶到右侧,只见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翻卷着,经风一吹,愈烧愈旺。   一些列车员和旅客正在灭火。   火是从车厢顶部开始燃起来的,有人泼了汽油。   肖克从一个列车员手中夺过灭火栓,对着熊熊烈火喷射,可是难以控制火势。   列车长喘吁吁跑来。   肖克急问:“报火警了吗?”   列车长回答:“报了,消防队一会儿就赶到。”   肖克心如火焚。   这时,只见一辆绿色吉普车飞一般从东侧驶来,车未停稳,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人;他从肖克手中夺过灭火栓,一纵身,跃上了火车顶部,高擎灭火栓,向着火海猛烈喷射……   大家都惊呆了。   “龙飞!”   肖克惊喜地叫道。   “龙飞!”   便衣小刘也惊喜万分,脱口而出。   楚天舒、欧阳箐、夏瑜、柳絮飞、陶岚都睁大眼睛,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仿佛他从天而降。   夏瑜正在注视着龙飞的一举一动,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拽了一把,他回头一看,只见梅香现于身后。   他又惊又喜,问道:“你到哪里去了?让我等得好苦!”   梅香撅起小嘴,说:“火车进站时,厕所的门都锁了,我只得下了火车到站台上的厕所方便,没想到火车开了。急得我大哭,幸好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安排我上了下一趟火车,赶了上来。又幸亏有的火车晚点,你们这趟火车在此滞留……咱们真是棒打不散!”梅香说着,揽紧了夏瑜的胳膊。   夏瑜嘘了一声,小声说:“注意影响。”说完,掐了一下梅香的胳膊。   梅香“哎哟”叫出了声。   龙飞在车顶腾跃,忽东忽西,居高临下,一连换了3个灭火栓,终于把火扑灭了。   这时,消防车也赶到了。   经过一番紧张的清醒,大家又上车了。   火车徐徐升动,长鸣一声,西安站远去了。   陶岚要上厕所,可是软卧右侧的厕所总是标“有人”二字,左侧的厕所也有人使用。   旁边的旅客议论纷纷,旅客甲说:“里边的人可能拉线屎,怎么这么半天也不见出来?”   旅客乙说:“八成是逃犯吧,怎么躲在里边不出来了?”   这句话提醒了肖克,他找到龙飞,说了此事。龙飞也觉可疑,于是找来列车员,开了这个厕所的门。   大家惊呆了。   只见凌雨琦被绑在厕所里,嘴里塞着毛巾,四壁被浓烟薰得漆黑。   凌雨琦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何时来到这厕所里?   龙飞、肖克等人大吃一惊,急忙为她解开绳索,掏出毛巾,龙飞把她抱到肖克的车厢里。   凌雨琦平躺在床上,命脉微弱。   龙飞急叫列车员广播找医生,又让列车长找来急救箱,找出急救药给她服下。   凌雨琦依旧昏迷不醒。   她的左头部有砸伤,又受到烟火的薰染,刚才要不是龙飞控制了火势,凌雨琦性命难保。   广播之后,有两个自称医生的人跑来,一男一女,女医生拎着一个药箱,取出血压计的听诊器。   她检查后对龙飞说:“头部伤不重,刚才火车着火,烟薰火燎,心肺受了烟薰,我给她注射一针,可能会有好转。”说着,她为凌雨琦注射一针。   一忽儿,凌雨琦悠悠醒来,看到龙飞、肖克,就像是见到了亲人,热泪夺眶而出。   这一针挺有疗效,凌雨琦一杯温水落腹,能够说话了。   原来凌雨琦见车厢内有两个可疑之人,于是跟踪而去。接连追过四节车厢,她猛觉头部一沉,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就被绑在这个厕所之内,双手双脚被绑,嘴中塞有毛巾,动弹不得。一忽儿,她见窗外有个人影一闪,顿时火起,浓烟灌了进来,一忽儿使人事不省了……   大家看到凌雨琦醒转过来,十分高兴。那个女医生又给她开了一副药,然后与那个男医生回车厢去了。   肖克高兴地说:“我真羡慕医生,一付药,一根针,就能起死回生,救死扶伤,真是积德!”   龙飞问:“路明呢?”   肖克把路明如何负伤送去疗伤叙了一回。   凌雨琦吃力地说:“梅香是特务……”   她把几小时前的情形叙述一遍。   龙飞说:“我刚才见她又出现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要引蛇出洞。还有大鱼在后头呢!敌人的阴谋没有得逞,不会善罢干休。大家要提高警惕,虽然已过了西安,路上还有一大段呢。”   肖克说:“老龙,你真是神龙天降,降服火龙。你怎么过来的?”   原来龙飞的水性不及白薇,游了一程,离白薇越来越远,于是索性上了岸。他劫住一辆运砖的卡车,赶到县城,向县公安局借了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地赶火车;幸亏火车晚点,终于赶到此处,正赶上大火熊熊,于是奋力救火。   肖克要到各屋看望专家,于是走出车厢。   车厢内只剩下龙飞和凌雨琦,天渐渐黑下来,外面已是一片墨黑,只有零星的亮光,那是村民的住屋,一闪即逝。   凌雨琦突然涌起一阵激动,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平时龙飞是她尊重和崇拜的领导,她从内心里喜欢这个勇敢聪慧的男人,但是他有幸福的家庭,龙飞的妻子南云也是自己崇拜的偶像,自己爱戴的大姐。因此,她不敢让自己的情感越轨,不敢越雷池一池,只能深深埋在心底,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如今这狭小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在这令人难忘的晚上。凌雨琦刚刚从危难的困境中摆脱出来,是龙飞救了自己,把她抱到这温暖的小床上。这怎么不令她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她不由得攥紧了龙飞的手。   “龙飞……”她生平第一次不再叫他首长,也不叫他“老龙”,而是直呼其名。   “谢谢你……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她的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淌湿了枕巾……   龙飞也被她的热诚和真挚所感动,不由得眼眶一片湿润。   “龙飞,你知道我是多么尊敬你,崇拜你……”她不敢说“爱”字。   “每次见到你,我觉得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都是连在一起的……”   龙飞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嫂子也非常优秀,她不能没有你。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龙飞面无表情,有点像一尊泥塑。   “我能做你的妹妹吗?……”   龙飞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使劲地点点头。   “你……吻我一下,哥哥也能吻妹妹……”她的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脸发烫,一直烫到脖颈。   龙飞没有多想,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凌雨琦也飞快地在龙飞脸上吻了一下。   她感觉太幸福了。   她想一直陶醉在这幸福的情境里。   龙飞微笑地望着她,说:“你休息吧,我到外面走一走……”   凌雨琦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走出去,脸上漾起幸福的小酒涡。   凌雨琦曾经有一个哥哥。   她出生在山东沂蒙山区,那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地方。一到春天,满山遍野的花儿都开了,洋溢着芬芳新鲜的气息,弥漫着,追逐着,引来五颜六色的蝴蝶、草虫舞蹈。沂蒙人心地善良纯朴,他们长年累月在这土地上生活耕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勤劳作,使他们的脸庞饱经风霜,红润质朴。   凌雨琦正在嗷嗷待哺的年龄,赶上日本鬼子大扫荡,当时任村妇救会长的妈妈背着她,牵着六岁的哥哥带领乡亲们转移。妈妈和十几个妇女藏匿在一个山洞里,洞口被厚厚的野草覆盖着,一般不易被人发现。他们在这个山洞里整整藏匿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依然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零星的枪声。凌雨琦的父亲是当时八路军主力团团长,已经率领部队转移,村里只有民兵,乡亲们分散藏身于山里各处。没有来得及转移的乡亲都被鬼子杀害了。被害之状惨不忍睹,一个孕妇被轮奸后又被鬼子用刺刀挑开了肚子,割掉了下阴。一个八十岁的老汉被砍去四肢。村里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天。   洞里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凌雨琦的妈妈长年辛勤劳作,身体瘦弱,没有奶水。小雨琦饿得哇哇直哭,眼泪像串了珠子落下来。   哭声惊动了附近搜山的鬼子,踢踢沓沓的皮靴声由远至近……   妈妈只得用衣襟揽住雨琦的小嘴,不让她再哭出声来。   小雨琦脸憋得紫红,两条腿乱揣着。妈妈伤心得淌下泪来。   十几个妇女和儿童的性命危在旦夕!   哥哥看在眼里,攥紧了小拳头。他是喝着沂蒙山的泉水长大的,生就倔强的个性。忽然,他一箭步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砰,砰……”传来清脆的枪声。   踢踢沓沓的脚步声换作急促匆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远去了。   妈妈松开了捂住小雨琦嘴巴的蓝色衣襟,小雨琦嘴色蠕动着,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她已经哭不出声了。   妈妈发疯般把雨琦递到另一个妇女的怀里,然后一个人推开野草出去了。   妈妈走了一段路程,终于在一个山岗下发现了哥哥的尸首。   哥哥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儿,小拳头紧紧地攥着,他的后背有一个大血口,鲜血已经淌干了,他是被鬼子用刺刀挑死的。   妈妈默默无语地掩埋了哥哥的尸首。   坟头上立了一个小石碑,上面写着:抗日小英雄凌雨来之墓。   几年后,每逢清明时节,凌雨琦都要来到这里,看一看哥哥。她迎着风儿,望着满山萌动的花草,跟哥哥说几句悄悄话儿……   凌雨琦多么希望有一个哥哥啊!   如今龙飞做她的哥哥了,他是多么地高兴啊!龙飞是她由衷喜欢的男人,是他崇拜的偶像,是她的梦中情人。   凌雨琦想到这里,心情愈发激动,浑身的热血沸腾着,脸上就像绽开了红桃花,红润且有热度,心潮起伏,潮起时全身幸福得颤抖,这种颤抖是从内心的海浪深处发起的,推动着每一根神经末梢。潮退时,富有节奏感,就像一个弹琴的少女,静静地停立在海滩,望着潮水温柔地退去……   龙飞在厨房找到肖克,他对肖克说:“白薇也来了,这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对手,咱们要提高警惕,精点心,注意保护四位专家的安全。要通过梅香,把幕后的特务引出来。白薇刚才扮作一个老妇人,在站台摆摊,虽然她这次逃脱了,但是我想,她还会出现。特务不会甘心,他们还会想出新的花招,使阴谋得逞。”   肖克听了,点点头。   龙飞又说:“咱们分一下工,我重点是保护楚老,他是权威,也是专家组组长,全国政协常委,是保护的重中之重。我和雨琦又负责夏瑜的安全,雨琦是女同志,住进夏瑜的车厢,控制梅香,雨琦和小刘重点负责陶岚的安全,你重点负责柳絮飞的安全。车上还有我们的同志……”   肖克说:“好,我听你的命令。”   龙飞说:“我总觉得,这旅客中有特务,我现在到各个车厢转一圈,你替我盯着点儿。”   肖克点点头。   龙飞到乘务室化装一番,又打扮成送水的老乘务员,他提着一个暖水瓶向前面车厢走去。   车厢里人声嘈杂,烟雾弥漫,烟味里夹杂着香烟、旱烟和烟丝的气味。   旅客中,有的在交谈,有的在打盹儿,有的看报,有的自己哼着小曲望着窗外,也有的在打牌,吆喝声、叫嚷声、呼噜声不绝于耳。   “同志,来口水喝!”一声召唤,使龙飞不禁回过头,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戴着鸭舌帽,穿着中式大褂。右手拎着一个水缸,缸底飘浮着几片茶屑。   龙飞打开暖壶,任水柱在他的缸底漾起一圈圈茶屑。   “谢谢您了!”那中年汉子憨憨地一笑,坐了下来。   龙飞又往前走着。   一个约摸六岁的小姑娘端着一个大茶缸怯生生来到他的面前。   “爷爷,我喝水。”   龙飞望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笑了笑,往她端的水缸里倒了水。   “注意,别烫着。”   “我知道。”她朝龙飞甜甜的一笑,一溜烟跑开了。   龙飞端着暖瓶又向前走去。   车厢和车厢之间的角落里卧着一个醉汉,他的脸色灰白,脑袋就像一根铅笔头儿,眼睛又细又小。他竟然渴多了,吐得地上、身上尽是秽物。他一边用手抓着前襟,一边扬着手嚎啕大哭:“同志,您说我惨不惨啊:四十好几的人了,光棍一条!从生出来到现在,连女人的裤裆都没摸过,您说我惨不惨啊!都怪俺们家穷,没人跟我啊!也怪俺长得人模狗样,不起眼儿!唉!……”   龙飞朝他说道:“快醒醒酒,瞧你这点出息,在这儿撒什么酒疯?”   那醉汉一听,扬着脑袋,想了想,说:“不是俺家穷,是俺家的那块地穷,不怎么长庄稼呀!尽长那么多大蚂蚱儿!同志,您行行好,帮我找个老婆好不好?”   龙飞说:“看灌了一点黄汤子,让你醉成这个样儿?”   那醉汉一听,爬起来说道:“我没醉,我知道一毛加一毛,等于三毛,三大毛啊!”   龙飞又往前走去……   这时,他发现了楚天舒的助手欧阳箐。她正跟一个老妇人在交谈,好像在争论什么问题。那老妇人穿一件蓝布衫,包着方格子头巾。   欧阳箐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难道她遇到了熟人?   欧阳箐穿着一件蓝色旗袍,旗袍上缀满了梅花,那些银白色的梅花显得分外耀眼。   她的情绪显得激动,身体一起一伏。   那老妇人慢慢侧过脸,她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泛着光采。   龙飞看到她,像触电一般。   她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龙飞怔住了。   他慢慢地垂下了暖水瓶。   是白薇。   那个卖鸡蛋的老妇人。   龙飞正要冲过去,他的后腰却被一个人抱住了。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白皙,柔软,精致,生动。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一个漂亮女人。   “同志,你救救我!快救救我!”一个织细温柔的声音飘浮进他的耳际。   他回头一看。   是一个秀色可餐的女人,面貌姣好,目含秋波,楚楚动人。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旗袍,荷花的图案,婷婷玉立。   “怎么回事?”   “有人侮辱我,想强暴我……”   “在哪里?那人是谁?”   那年轻女人紧紧揽住他的腰,向厕所走去,她推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内空无一人。   “那人在哪儿?”   “在那里。”   她用手指着使他正前方。   龙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幅用铅笔画的女人裸身像,下体画有一阳物……   龙飞明白了。   她是指的这幅侮辱妇女的色情画面。   “就是这个?”龙飞问。   她认真地点点头。   龙飞觉得她的神经不大对头。   龙飞说:“一会儿我擦掉就行了。”   “现在就擦掉!”   她像一个指挥官,下达着命令。   龙飞用袖口擦掉了那幅色情图画。   “要追查凶手,就地正法!”   她又下达了“命令”。   “待会儿我叫人查一查。”   女人挡住车门,厉声道:“现在就查,要查手印,不准再有侮辱妇女的事情发生,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故!因为没有女人怎么会有男人?没有女人社会怎么发展?没有女人整个世界会变得多么没有趣味,人类又怎么能够繁衍生存?同志,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政治事故,政治事件?”   龙飞真的觉得她的神经有点毛病,她那副认真严肃的神情让你哭笑不得。   龙飞推开她,朝车厢内走去。   白薇和那个欧阳箐都不见了。   欧阳箐与白薇的窃窃私语,让龙飞十分震惊。   梅香的浮艳和妩媚,能让人想像到她是一个女特务形象,可是稳重文雅的欧阳箐,却让龙飞感到意外。   他感到肩头的担子更重了。   他一连去了几个车厢,也没有发现白薇和欧阳箐。   白薇,这个鬼魂一般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挥之不去。   龙飞一直走到车厢的尽头,还是没有发现白薇和欧阳箐的影子。   火车启动了,拉着长笛徐徐升动。   火车离开了西安城,继续向西驶去。   龙飞往回走时,观察更加仔细。可是一直没有白薇和欧阳箐的影子。   凌雨琦稍好一些便住进夏瑜和梅香的车厢。   夏瑜一脸的不高兴,斜倚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陕西日报》,那张报纸几乎盖住了他的脸。 第27章 火烧雨琦(2)   梅香也一溜烟爬到对面的上铺,掏出一个小镜子,左右端祥。一忽儿又摸出一个小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发。   “臭死了!这屋里的气味难闻死了!”她指桑骂槐地说,那娇媚的眼睛儿不时瞟着凌雨琦。   凌雨琦装作没听见,目光落在车窗外面飞逝的原野,青翠色的原野,一片生机勃勃的景像。偶尔有几个农夫慢悠悠赶着老黄牛,迎着血色的夕阳,快乐地走着。   青山如黛,在晚霞的沐浴下点缀中,显得缥缈神秘。   梅香梳完了头发,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瓜子,轻佻地含在嘴里,吐出瓜子壳儿,贪禁地嚼着。   瓜子皮儿在半空中飞舞,有的落在凌雨琦身上。凌雨琦有点恼火了,她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屑,朝上面喊道:“梅香,讲点卫生,瓜子皮别乱吐!”   梅香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有列车员呢,这都包在软卧票钱里了。”   凌雨琦说:“讲究点公共卫生。”   一个瓜子皮正好吹在夏瑜的脸上,夏瑜放下报纸,也说:“梅香,瓜子皮别跟蚊子似的满天飞。”   梅香不耐烦地说:“好,好,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梅香不再吐瓜子皮了,她唱起了歌曲。她唱歌有些走调,唱了一曲又一曲,《从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到《九九艳阳天》,从《红梅花儿开》到《夜来香》,调子越唱越高,声音越来越大。   夏瑜叫道:“我的小奶奶,你少唱两句好不好?唱得我心烦意乱。”   “你有亏心事,你当然心慌!我嗓子好,当然喜欢唱,唱得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夏瑜喝了一口茶水,恨恨道:“噪音!”   梅香听了,脸上红一段,白一段,她撅起丰腴的屁股,“噗,噗”,接连放了两个响屁。   臭气在空中弥漫。   夏瑜用报纸捂住脸,说道:“礼崩乐坏,哪里还有礼义廉耻?”   梅香道:“你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了拉屎放屁?哼!”   梅香一头倒在床上,朝里睡去。   龙飞走进楚天舒的车厢,惊讶地发现欧阳菁就坐在楚老的对面。她有些局促不安,脸色泛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楚天舒平静地坐在床头,愉悦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色。他喜欢绚烂的晚霞,特别是西天的金红色的光晕慢慢扩散,呈现出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时,那景观简直是太壮丽太美了。仿佛在这金红色的尽头就是一个浩瀚无垠的神话境界,那里有无尽的宝藏,幸福的境界,美丽的佳话;总之,意蕴丰富,令人神往!   因此,楚老没有注意到他的助手欧阳箐是何时走进来的,也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   欧阳箐确实是心潮起伏,心神不安。刚才她见到了白薇,那个谜一般的女人。白薇扮装成一个老妇人,以梅花党大陆组织总部负责人的身份向她下达了最严厉也是最后的指令:杀害楚天舒!   用一支装有绿药的针管,只须把针头打入楚天舒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就可以。她就大功告成,然后来到3号车厢的公厕,有人帮助她逃脱,把她转移到境外。   欧阳箐断然拒绝了白薇的指令。   她说她不可能去杀害她深深爱恋的人。   何况他是国内外著名的科学家。   她虽然仇恨共产党,仇恨人民政府,但是她不能杀害心爱的人,她没有勇气这样做。她的良心也承担不了!   就这样她又回到处楚天舒的身边。在回来的路上,她已决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楚天舒。因为他最心爱的人很危险,特务们就在这列列车上,他的生命随时都有危险!   她不能看到心爱的人在世界上消失了,更不能亲眼看到他死去,当然更不能亲手杀死他。   当她抱着这样一种思想推开了楚天舒车厢的门,她惊呆了:楚天舒就像一个老顽童一样,高兴地欣赏着窗外的晚霞,他眼睛里燃烧的火焰也随着这绚丽的晚霞跳跃,脸上的神情迸发出由衷的激动。他太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欧阳箐没敢惊动他,她也不想惊动他。她怔怔地坐在床头,被他的情绪感染着,同时内心也是被矛盾痛苦地撕咬着。   她明白,白薇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就像一个鬼影,形影不离。   当龙飞进来时,她有些惊慌,这种惊慌难以掩饰,她全身开始颤抖,脸上渗出虚汗,渐渐地整个身体也开始湿润,粘粘的,她感到心悸,难以抑制的心悸!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   龙飞也是惊奇,刹那间,他觉得欧阳箐的眼睛开始泛出绿光,全身仿佛也渐渐泛绿,绿幽幽的,没有一丝血色。   当他看到欧阳箐倒下去时,整个青春的身体变成了绿色。   她已成为一具绿色的尸体!   他上前摸了摸欧阳箐的鼻息,鼻息全无。可是她的眼睛睁得溜圆,瞳孔已经放大了。   龙飞在她的左胳膊处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针孔。   他听说梅花党人发明一种绿色毒药,用针头注射人的身体,15分钟后就会毒性发作,渐渐变成一具绿色的尸体。   欧阳箐的结局如此悲惨,足以说明梅花党人的残忍和无情。   楚天舒看到他的学生如何恐怖的模样,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龙飞找到肖克,吩咐处理好欧阳箐的尸体,列车到达下一站时,妥善处理。   龙飞恐怕楚老受惊,让他和柳絮飞对换了车厢。   龙飞找到肖克、小刘,3个人细细商议了一番,龙飞做了部署。   一个小时后,一个紧急刹车,列车停住了。   龙飞听到旅客说,前面有人卧轨!   天已经黑了下来。   列车长匆匆来找龙飞,他说:“有人卧轨,是一个女人,已经血肉模糊。”   龙飞急忙随列车长下了车,走到列车前面,只见有一具女尸横在那里。   龙飞走近一看,大吃一惊。   是欧阳箐!   那具绿色的尸体。   虽然血肉模糊,他能依稀认出。   是梅花党的特务干的,那么他们是系取什么手段把欧阳箐的尸首从乘务室移出去的?造成卧轨的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问号闪过龙飞的脑海。   龙飞的目光迅速掠过那一节节车厢,在七节车厢的一侧突然有个人影一闪。   “不好!”龙飞脱口而出,利箭一般向七节车厢飞奔。   那个人影转瞬而逝。   龙飞一双利眼迅疾扫过车底,只见在八号车底有一个白呼呼的东西。   八号车厢正是楚天舒等科学家栖身的车厢。龙飞不由分说,爬入车底,找到那个白呼呼的东西。   原来是一个炸药包。雷管已被掐断。   龙飞抱出那个炸药包,许多旅客见了纷纷回避,有的旅客在奔跑之中摔折了腿。   龙飞仔细端祥着这个炸药包。   雷管的断处还有淡淡的糊味。   那么是谁把炸药包放在车底?   又是谁掐断了雷管呢?   龙飞又细细地搜索车底,他忽然发现一枚亮晶晶的东西。他捡起那亮晶晶的东西。原来是一支梅花形的银钗。   既然是梅花党所为,估计是一个女特务。   那个女特务究竟是谁?   是白薇?还是梅香?或者是其它女人?   龙飞把这枚银钗藏好,钻出车底。   肖克急匆匆起来,“龙飞,我们已处理好那具女尸,火车是否行驶?”   “前面路段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发现其它异常情况,我们和下一站联系了,他们说一切正常。”   龙飞点点头,“好,上车。”   火车又启动了,在这早春的晚上,一直朝西开去。   一切安排就绪,火车熄灯。   龙飞回到车厢,难以入眠。   肖克也碾转反恻。   两个老战友索性爬起来叙话。   肖克说:“我们的行程已有一半了。”   龙飞点燃了一支香烟,“可是敌人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们是不会甘心的。”   肖克说:“龙飞,你说白薇,她神出鬼没,究竟躲在哪里?”   龙飞吐了一口烟雾,“她是一个幽灵,随风飘荡……”   肖克说:“看来白薇是整个刺杀行动的总头目。”   龙飞说:“也不一定,梅花党历来有两大派系,一个是以白敬斋为首的白系,另一个是以黄飞虎为首的黄系。蒋介石惯于玩弄平衡,互相牵制,暗布伏兵,也没准又杀出个蒋介石的特派员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据说隐藏在大陆的梅花党点头子并不是白薇,而是一个被称作3号的老特务,他隐藏得很深,很可能是我党政部门的要人。虽然被称为3号,实际上直接与蒋介石单线联系,是一个非常阴险的家伙。现在蒋介石从陆海空各个系统已调集206个所谓精英,专门成立一个工作室,专门研究反攻大陆进行破坏活动的具体方案,其中包括摧毁大陆原子弹试验的首干力量,炸毁武汉长江大桥,破坏大陆的重要油田和钢铁基地,刺杀党政领导人和民主党派负责人,炸毁三门峡水电站等。”   肖克凝视着窗口,“蒋介石的残兵败将经得起打吗?”   “关键有美国人支持,美国的第七舰队总是在台湾海峡游弋。”   “我看美国鬼子也是纸老虎,在朝鲜战场上已经领教过了。”   “朝鲜战场上,美国的主战派,所谓鹰派主张使用核武器,但是鸽派的力量占了上风。中国要想强大,必须拥有核武器,这叫以毒攻毒!”   肖克支起身子,“龙飞,我听说当时德国人也一直在研制原子弹,可是还没等研制出来,德国就已经战败了。如果研制成功,恐怕战争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龙飞把烟头掐死在烟灰缸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正义的战争必胜,非正义的战争必败!原子弹也是由人来控制的。   “龙飞,我从心里佩服你,你总是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从不考虑个人得失,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第28章 火烧雨琦(3)   龙飞深沉地说:“有个思想家叫张宝麟曾经说过:‘人如果抛弃两样东西,名利和地位,一不想发财,二不想升官,那他就是一个真正获得自由和解放的人;然而世上大多数人还没跳出这个圈子,即使有些人跳出来了,总不免还藕断丝连。’”   “龙飞,能不能跟我谈谈你的父亲和母亲,我听说他们都是我党的早期党员,后来都牺牲了……”   龙飞心里涌起一片激动,岁月的风帆飘啊飘,把他带到那个令人难忘的岁月。   龙飞的祖父是清朝的进士,也是著名的诗人和诗社领袖,祖母是当时两江总督的女儿。祖父祖藉浙江省义乌市。龙飞的父亲龙飞翔在上海士学术学时,经恽代英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学生运动,主办一个进步文学刊物。龙飞的母亲白莺晓是龙飞翔的同班同学,受龙飞翔的影响,在这个文学刊物当编辑;以后经龙飞翔的介绍也加入中国共产党。白莺晓是浙江绍兴人,父亲是南洋富商,曾赞助过孙中山主办的兴中会。龙飞翔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白莺晓生得小巧玲珑,洁白如玉,两个人真是天生的一对才子佳人。蒋介石背叛革命后,两个人奉党的指示,转到浙江、安徽从事地下斗争。以后秘密结婚,不久生下龙飞。他们把龙飞放在浙江义乌祖母处养育。龙飞翔当时担任中共华东地区党的负责人,白莺晓负责与党的秘密交通站的联络工作,同时兼管这一地区的妇女工作。由于原中共组织部长顾顺章的叛变,龙飞翔和白莺晓在出席上海党的一次秘密会议时,双双被捕。在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里,两个人虽经严刑拷打,坚贞不屈。最后蒋介石亲自下令将工人处死。刽子手将龙飞翔绑在一个大木板上,将他活活钉死。临死前他纵身大笑,高唱《国际歌》白莺晓则被扒光衣服,活活投进黄浦江。   龙飞不愿提及这些往事,一想起此事,便伤心不已。对于爸爸妈妈,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因为那时他年龄尚小,后来中共特科处决了叛徒,为爸爸妈妈报了仇。龙飞在祖母处长大,义乌中学毕业后使考取了南京的中央大学新闻系。在上高中时便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学生运动。在中央大学新闻系学习期间,一直受当时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同志领导,从事学生运动并负责搜集情报工作。   肖克看到龙飞泪流满面,也颇有些伤感,沉默少许便睡着了。   龙飞没有睡着,讲及父母,谈到他们为了共产主义的伟大事业英勇献身的事迹,他的心情难以平静。   他想起当年重庆中美合作所关押的一位共产党人作的一首诗: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脚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他又想起另一位共产党人夏明翰烈士临刑前写的一首诗: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他仿佛看到面对敌人的屠刀和铁锤,爸爸面带微笑,纵声高唱《国际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敌人凶恶地举起铁锤,把大铁钉钉在爸爸的双肩、胸口、头颤、双手和双腿……鲜血染红了爸爸的衣服……   他又仿佛看到妈妈被匪徒剥得赤身裸体,被装进一个大麻袋,投进汹涌澎湃的黄浦江……   那是一个凄清的黄昏,江水呜咽,小雨淅沥,街上行人寂寥,码头军警林立。   以后地下党组织几十个渔民下江打捞,也没有找到妈妈的尸体。   妈妈可能随波逐流,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了。   爸爸残缺的尸体和妈妈生前最喜欢穿的一件旗袍,一起被埋进义乌郊区野草萋萋的山冈,上面立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龙飞翔、白莺晓之墓落款是: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人民!   每年清明时节,龙飞都要和祖母乘着马车来到那里,摆放爸爸生前最喜欢喝的六安瓜片茶叶和妈妈生前最喜欢用的苏州绢扇,扇面上是两只飘飘欲飞的蝴蝶。   每当这时,小龙飞便唱起自己编的一首歌谣:   蝴蝶,蝴蝶,你慢慢飞翔,   你的翅膀满载阳光;   飞过高山和大海,   给四季都带来希望。   蝴蝶,蝴蝶,你高高飞翔,   你不要忧伤不要彷徨;   飞过沼泽和草地,   迎来万紫千红鸟语花香。   祖母说,妈妈最后一次来看龙飞时,龙飞正在小床上熟睡。妈妈没有惊醒他,俯下身来深情依依地望着他,轻轻地吻着他的小脸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淌下来,湿了龙飞的脸蛋。但是龙飞还是没有醒。   妈妈走了,这是永诀。她好像预感到什么,依依不舍地倚住门框,目光里充满了忧郁。   妈妈牺牲十年后,祖母也去世了。以后姑姑陪伴龙飞每年清明时节去探望爸爸和妈妈。抗战胜利后,姑姑改嫁给一个富商,出国开创新的生活,这时龙飞也已长大成人了。   龙飞又想到了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时,他的上级领导柯原;这个温文尔雅目光深邃的中年人多么像他的爸爸。他分析问题时总是一板一眼,逻辑清楚。柯原说,他也曾有一个儿子,可惜在淞沪战役中被日本飞机炸死了,妻子因此精神分裂。龙飞平时非常尊重和崇拜这位领导,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一所中学的国语教员。令人不解的是,在南京解放前夕,柯原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   有人说,他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也有人说他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了。   龙飞还想到了那个和他直接联络的学校送奶工南振发,他是我党的地下交通员,也是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南云的父亲。龙飞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老实厚道相貌丑陋的男人怎么会生出南云这么有灵气和秀丽的女人。岳母是苏北山区的乡下女人,相貌平平,身材臃肿。南云大概是取了父母的优点。   这时,他隐约听到车顶上有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细致,一般人不用心听根本听不到。这引起了龙飞的警觉。   特务们是不是又有所行动?   他忽然眼睛一亮,有时灵感就是在一刹那间迸发的。白薇会不会藏在列车顶上?平时她可以通过厕所成功地出入,装扮成老妇、中年妇女或青年妇女,她也有可能装扮成男人。   龙飞想到这里,异常兴奋。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龙飞见肖克还在熟睡,不忍心惊动他,一个人开了车门来到走廊里。   走廊里悄无一人。   他来到厕所,反锁上门,然后打开车窗,一个雀跃,上了车顶。   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正碰在一起。有一个人影晃动着白闪闪的刀。   龙飞摸了上去。   那两个黑影显然看到了他,一团黑影分作两个,一前一后。   龙飞去摸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闪光,那大片刀已经劈下来了。   龙飞猛地一偏身,躲过了刀锋。   刀尖撞到车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并溅起一片火星。   对方是个男人,黑衣黑裤,黑布蒙面,身上一股呛人的汗味。   龙飞一个扫蹚腿,旋风般去卷那个人的双脚。可是对方身手也相当快,一个腾空,躲过龙飞的右腿。   列车在疾驶。   那人舞动大刀又朝龙飞劈来,这个劲道比刚才那一刀更凌厉,唰唰,卷来一阵寒气。   龙飞平伏车顶,躲过刀锋,纵身一跃,双拳以雷霆万钧之力,掼向对方脑袋。   对方将头一缩,只见一道寒光袭来。   龙飞一偏,一支飞镖飞驰而过。   这支飞镖是另外一人发的,而且龙飞深知是一个女人发的,因为这飞镖飞来时卷带着一股疾风,带有脂粉气。   龙飞想:如果夜战两人,自己不一定能占什么便宜,况且暗处那女人会不断施放暗箭。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先解决了眼前这个汉子。   龙飞想到这里,故意卖个破绽,“唉呀”大叫一声,做出一个跌倒的姿势。   对方以为他中了飞镖,大喜过望,举刀便向他奋力扑来。   龙飞趁势一躲,一脚踢飞了那个家伙,大刀脱手,人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龙飞定睛再找那个女人,车顶上杳无踪迹。   龙飞沿着车厢往后寻去,正见两只雪白的手紧紧扒住车沿。   龙飞用两只手抓住那两只手,大叫:“看你还往哪里跑?”   下面那女人身穿黑衣黑裤,黑布蒙面,头发在夜风中飘散着。那一双眼睛亮得耀眼,就像两颗水银。   龙飞惊叫:“白薇!快投降吧!”   那女子冷笑道:“老同学,你好俊的功夫!功力比当年更强了。”她朝龙飞身后大叫:“金主管,快把龙飞绑了!”   龙飞一听,猛一回头,只见空无一人。他再侧身,只见白薇已不知去向。   列车呼啸着将要进隧洞。龙飞赶紧平趴在车顶上。   列车呼啸而过。   隧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列车出了隧道,一切归于平静。   龙飞从那个厕所窗口下来,又从厕所里出来,正见陶岚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裙,怔怔地走来。   “陶工程师,你还没有睡呀?”龙飞朝她打招呼。   陶岚似乎没有听见,依旧若无其事往前走。   龙飞以为她要上厕所,急忙让开厕所。   可是陶岚并没有进厕所的意思,她径直朝前走,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龙飞惊奇地发现,她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穿着一只绣花鞋。   一只镶有梅花的绣花鞋。   这令龙飞大为不解。   陶岚继续朝前走着。   她的嘴里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   她已进入另一个车厢。   龙飞亦步亦趋。   他要看看陶岚在上演哪一出戏。 第29章 凶宅鬼影(1)   陶岚又走过一个车厢。   陶岚进入厨房区。   她来到一个冰箱前,打开了冰箱。   陶岚打开冰箱后,双手在冷冻仓乱抓。   她抓到一块猪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龙飞惊呆了。   那是一块生猪肝啊!   陶岚如饥似渴地吃着,满嘴都是油污。   她又拿出一条生羊腿,依旧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有一个小伙子上厕所经过这里,见到这般情景,惊慌失措,尖叫道:“鬼!女鬼!”   龙飞走上前,对陶岚说:“陶工程师,你吃什么呢?”   陶岚没有理睬他,嘴里塞满了生肉,身上尽是肉屑和污血。   她按照来时的路线又走回去,她走进自己居住的车厢,钻入被窝,酣然睡去。   龙飞见她睡得挺香,还打起微微的小鼾。   龙飞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其它可疑的现象。   桌上放着她的一本日记,今天的日记上写着:敬爱的党组织,亲爱的同志们:今天我们已经进入陕西境内,列车在呼啸,时代在召唤,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听说我们的目的地是一片荒漠,条件非常艰苦。但是为了我亲爱的祖国尽快拥有强大的武器,以对抗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层层封锁,建立强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吃点苦受点累算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们是祖国的儿女,志在四方。一片红心献给伟大的党,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伟大的中国人民!请党和人民接受一个红色中华儿女的英雄誓言!   龙飞看到这里,很受感染,他的眼眶湿润了。   多么好的同志!   多么优秀的科技工作者!   龙飞想了想陶岚刚才奇怪的举动,有些不解。   他查看了陶岚使用的茶杯,没有发现异物和异味。   他伸手摸了摸陶岚的额头,也没有发现发烧的迹象。   这时走廊的灯也灭了,一片漆黑。   一点光亮也没有。   是谁弄灭了走廊里的灯?   龙飞正想起身。   只觉脑后一凉,一支手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他想回头。   “别动!”对方用低沉的声音喝道。   龙飞平静地说:“你要打死我,你也跑不掉,这车上尽是我们的人。”   “狗特务,少说话!”对方有点不耐烦了。   “我是龙飞。”   “哦,是龙部长。”对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我是便衣小刘……”   龙飞回过身来,“你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小刘脸一红。   “我正在巡视,忽然发现走廊的灯灭了,我看到这车厢的门开着,还以为特务进了陶工程师的房间,要杀害她呢!”   “走廊的灯怎么会灭呢?又不是一个灯泡。”   “肯定是特务干的!”   灯又亮了。   龙飞急忙去推楚天舒居住的房间的门。   门推不开。   龙飞让小刘取来钥匙,只见楚老安静地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龙飞又打开夏瑜、梅香和凌雨琦居住的车厢,只见夏瑜和梅香正搂作一团,在一个床上睡觉,两个人脱得精赤条条。   凌雨琦在上铺正呼呼大睡。   夏瑜慌忙穿着衣服,有些紧张地说:“老龙同志,我们两个有爱情,迟早是要结婚的。现在超前了一点,我是从国外回来的,思想上有点超前了。”   龙飞去推凌雨琦,凌雨琦没有醒来。   夏瑜连忙说:“她着凉了,不太舒服,早些睡了,不要惊动她,她太累了。”   龙飞拿起凌雨琦的茶杯,闻到治感冒的中草药味,好像还有安定片的味道。   “怎么会有安定片的味道?”龙飞问。   夏瑜说:“她感冒了,头痛得厉害,睡不着觉,我就给了她安定片吃。可能是吃多了点。”   龙飞摸了摸凌雨琦的脉膊,呼吸正常,跳动正常。   龙飞对夏瑜说:“非常时期,注意点影响。”   夏瑜不迭地说:“我会的,会注意的。爱情有时控制不住,有点走火了。我会注意的。”   这时,梅香的脑袋已经缩到被窝里去了,只露出白皙的冰凉的后背。   龙飞和小刘又去开柳絮飞车厢的门。   门开了,一道亮光泻了进来。只见柳絮飞裹住一个被子瑟瑟发抖。   龙飞扭亮了灯,说:“老柳,是我们。”   柳絮飞放下被子,他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   小刘问:“老柳,你怎么了?”   柳絮飞定了定神,瞧瞧上铺,又看了看龙飞和小刘。他迷迷惑惑地问:“这是哪里?”   龙飞回答:“从北京到西北的火车上。”   柳絮飞似信非信般地点了点头。   龙飞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柳絮飞擦了擦脸上的汗,战战兢兢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龙飞说:“能讲给我们听听吗?”   柳絮飞点点头。   “刚才我正睡觉,忽然感觉有人拍我,我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缀着一朵硕大的金色梅花……”   龙飞问:“那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三十来岁,瓜子脸,短发,皮肤白皙,两只大眼睛充满了忧郁。她默默无语,朝我招招手。我就不由自主地跟她出去了。穿过走廊,下了列车。我问她:‘去哪里?’她不说话。一直往西走,穿过一片庄稼地,过了一个小木桥,进入一个大山谷,松柏葱郁,古木参天,仙乐悠扬,白云缥缈。她逶逶迤迤上山,我也亦步亦趋。走到半山腰,出现一片白色豪华别墅。门口有两个漂亮的女兵站岗。那两个女兵身穿一种特殊的制服,右臂上有一黑箍,黑箍上有一个骷髅,上有一朵金色小梅花。两个女兵全副武装,佩着子弹带,挎着美式自动步枪。她们见到那黑衣女子,立刻立正敬礼。那个黑衣女子朝两个女兵点点头。我跟随她进入一个大铁门,沿着一条白色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往前走。两侧是绿色的草坪和一簇簇的梅树,梅花盛开,有红梅、白梅、黄梅。黑衣女子带我进入那座白色主楼,里面是一个豪华的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斜卧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红光满脸,两只眼睛十分犀利,充满了威严。他鹰钩似的鼻子,向上翘着。银白的胡子微微飘动。他穿着一件蓝色中式绸缎,赤着双脚,旁边有个秀丽的小姑娘正在给他揉腿。我望望四周,硬木家具,雕花老式书案,上有文房四宝。屋角一个弧形花瓶,斜插着一簇梅花。壁上挂着著名国画家张大千的六尺画品《洞庭烟波》,对面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老先生的书法作品,上书小不忍则乱大谋”。那老头,一见我,冷冷地说:‘怎么还不见动静啊?’我急忙问:‘什么动静?’他冷笑一声,说:‘别忘了党国的大任!’我越听越糊涂。他对那黑衣女子说:‘来这里一趟不容易,先带他吃点东西。’黑衣女子朝我嫣然一笑,带我进入左侧的一个厅室。这是一间餐室,黑衣女子示意我坐下来,一忽儿,一个女侍模样的人端来一个大盘,上面盛着一只烤熟的小羊,油光泛亮。紧接着香槟、白兰地、面包、沙拉、香肠、牛排、猪肝等食品陆续摆到桌子上。一个混血小姑娘走了进来,她金色的头发,蓝眼睛,穿着一条时髦的裙子。她管那黑衣女人叫二姨。小姑娘坐在我的对面,黑衣女人坐在我旁边,我们开始吃早餐,这时天已大亮,一架旧式留声机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小姑娘扬起漂亮的脸蛋,问我:‘你是谁?’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又追问了两句,说道:‘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我回答:‘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然后问我:‘你知道吗?我们吃的是动物的尸体。你看那只小羊,很漂亮的小羊,可是被我们吃了。你想过吗?这是善良的小羊的尸体。还那牛排、猪肝,都是动物的器官。叔叔,你说人肉好吃吗?我听说人在饿急了的时候也吃人肉,人肉油太多了,太油腻了。’我一听,吓得目瞪口呆。小姑娘又说:‘叔叔,我带你去我的收藏室,那里有好多奇特的东西。’我推辞道:‘叔叔还有事情,还有事情。’小姑娘不由分说,把我领进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琳琅满目,有布熊、布老虎、布狮子、布猴子、布狗、还有各式小轿车,都是人工遥控。他拿起一只小盒子,她管它叫遥控器。她快活地开动遥控器,那猪啊狗啊都活动起来。这时我看到奇迹发生了,床底下钻出一只绣花鞋,没有人穿,它却慢慢向你走来……   小刘惊道:“一只绣花鞋?没有人穿,却自己走来?”   柳絮飞惊恐地点点头,“那只鞋越走越近,我看得越来越清楚,它是红缎面,鞋头绣着一朵金黄色的小梅花。忽然,轰的一声,那只绣花鞋爆炸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屋内空无一人。小姑娘杳无踪迹。地上一片布屑,绣花鞋不见了。我正在惊惶和纳闷,那个黑衣女子笑吟吟走了进来。她又换了一身黑衣薄的旗袍,胸前有一朵银白色的大梅花。我问她:‘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谁?’她笑而不答,默默地走进浴室,我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一忽儿,她出来了,精致白皙的胴体,全身披满了金色的小梅花,就像一幅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她那短发转眼间变幻成瀑布似的长发。她风韵十足,玉体无瑕,丰乳肥臀,晶莹剔透,那朵朵梅花在早晨的融融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我问她:‘你究竟是谁?’她还是笑而不答。她说:‘你说我是一个美人吗?’我点点头,说:‘你比西方的维纳斯还美。’她说:‘其实女人最重要的不是美貌和身材,而是智慧。战国时期,魏国的国王送给楚国的国王一个美女,美女唤作楚娇。楚王非常高兴,与她日夜同欢。楚王原来的爱妾郑袖非常妒嫉,于是设计。郑袖送给楚娇许多宝玉和衣服,她的举动不仅消除了楚娇的顾虑,也蒙骗了楚王。郑袖和楚娇成为知心朋友。一年后,郑袖对楚娇说,楚王非常喜欢你,但讨厌你的鼻子,你再见楚王时,要注意捂住鼻子,若是这样,楚王会更加喜欢你。楚娇对郑袖的话深信不疑再见楚王时,楚娇坐在楚王怀里,捂住鼻子。楚王感到十分奇怪,就问郑袖,楚娇见他为何常常掩住鼻子。郑袖说,楚娇嫌大王口臭,所以掩鼻。楚王大怒,下令侍卫用刀割掉楚娇的鼻子,并把她逐出王宫。可见美貌对女人重要,但是智慧的女人就更重要。楚娇虽然有沉鱼落雁之貌,但是还是逃脱不掉郑袖略施小计。’她又问我:‘你说是男人厉害还是女人厉害?’我说:‘当然是男人厉害,男人统治整个世界。’她摇摇头,说:‘不对,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夏是因为妹喜亡的,商是因为妲己亡的,西周是因为褒妣亡的,董卓死在貂蝉手里,唐明皇的太平盛世败在杨贵妃身上,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来,我来给你洗脑!’我听了,不解,忙问:‘洗什么脑?’她说:‘你随我来,便知道了。’我跟随她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一个阴森森的房间,四周有立柜,立柜内有各色大瓶子,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瓶内装的都是男人和女人的各种器官,有大脑和小脑,四肢、肝、肾、心脏、胃、乳房、男女生殖器等。她带我来到一个大水池边,池沿摆着几个大白盘,盘内有剪刀、钳子、利刃、锯等。她从盘上拿起一柄利锯,让我坐下来。她对我说:这是一座药池,我锯开你的脑袋,给你洗洗脑子,你应该换脑了!……我一听,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滑到药池里……我吓醒了,才知是一场梦……”   龙飞听了柳絮飞的叙述,半信半疑。   他觉得那黑衣女人很可能就是白薇。   那个神秘的山麓,那群白色的豪华别墅,怎么有些像十年前在南京紫金山见到的梅花党总部。   而那个胡子老头有些像梅花党主席、白薇的生父白敬斋……   柳絮飞讲述完就像散了架似的,倚住床头,呼哧呼哧地喘气。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个蜡人。   小刘听了,也是摸不着头脑,如坠五里雾中。   龙飞安慰柳絮飞说:“老柳,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我们一定做好你们的保卫工作。梦境毕竟是梦境,不是现实,不要当真。咱们共产党人和科技工作者不信鬼神,不信邪!”   柳絮飞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这个梦做得确实有点蹊跷……”   龙飞没有说话,和小刘退了出来。   龙飞对小刘说:“我看,根据新的情况,咱们调整一下,每晚咱们轮流在走廊值班,就坐在走廊的板凳上,这样可以照顾全局,扩大监视的视野。负责巡视的人增加对列车车顶的观察,以防敌特从窗口采取暗杀袭击行为。”   小刘点点头。   龙飞又说:“逆向思维的方法很重要,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只老虎抓到了一只猴子,老虎对猴子说:‘我听说你很聪明,今天你要是能把我从位子上骗下来,我就放了你。要不然,我就吃掉你!’猴子抓耳搔腮地想了想,说:‘山大王,您说的这个太难了。这样好不好?您站在下面,如果我把您骗到位子上,您就放了我,好不好?’老虎觉得两种方法都一样,于是站了起来,走到下面。猴子成功地把老虎骗离了座位。如果猴子直接想办法是无法骗老虎离开座位的,它换了一种方式,老虎就上当了。这就是逆向思维。咱们跟敌特作斗争,也要动用逆向思维的方法,不能拘泥于传统的破案办法,要多想新的招数。”   小刘说:“首长,我觉得刚才柳絮飞讲的梦境有文章。”   龙飞点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这个梦境好像有真实的影子,他讲的那个黑衣女人很像是白薇,那老头像是梅花党头子白敬斋。黑衣女人引他去的那座别墅很像是当年南京紫金山梅花党的巢穴,我在1948年曾经到过那里……”   小刘急切地说:“您能给我讲讲那座别墅吗?能讲一讲您和白薇的故事吗?这对于更深入地了解梅花党,对破案有帮助。”   龙飞说:“好,回屋去谈,这里不适合。你先回屋,我去找肖克,今夜先安排他在走廊值班。”   龙飞到厨房去找肖克,刚走过两节车厢,正见列车长老焦迎面走来。   老焦提着一篮苹果,见到龙飞,小声说:“老龙,这是宁夏的大苹果,新摘的,我给专家组送去,让他们尝尝。”   龙飞说:“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每天忙前忙后,够累的。”   老焦又浓又黑的眉毛往上一扬,笑道:“习惯了,这列车任务重啊!我已吩咐乘警和列车员都加点小心,乘警都配了手枪,遇到紧急起直追情况决不含糊。老龙,你就放心吧,狗特务的阴谋不会得逞!我让列车员多检查几次车标,厨房不让旅客进去。行李架、座位底下、厕所里多检查几遍,易燃易爆物品坚决不能上车。”   龙飞点点头,“老焦,你是老劳模了,你这个车组又是多年的先进车组,我心里有一半着地了。”   “还有一半呢?”老焦笑起来满脸的皱纹。   “还有一半就靠我的保卫组了。好,再见,我找一下肖克。”   “他正在厨房忙乎呢,正在准备明天的早餐。”   龙飞跟肖克碰头回来,正见小刘在屋里看书。   “什么书?”他问道。   “福尔摩斯探案集》,这福尔摩斯真是神了,首长,您说福尔摩斯是不是给神化了?”   “小刘,以后不要称我首长,就叫我老龙好了。”   “不是您还不到30岁,叫您名字不合适。”   “就叫老龙。福尔摩斯是柯南道尔笔下的英国一名私人侦探,他主要是靠逻辑推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一点比英国警方还要高出一筹。”   小刘放下书,说:“大家称你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可我觉得您比福尔摩斯高明。”   “为什么?”   “因为您是共产党人,您代表的是正义的事业,代表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所以您比英国的私人侦探福尔摩斯高明!”   龙飞笑了笑,说:“想不到通过半年的党校学习,你小子觉悟提高不少。龙飞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卒,这是集体的智慧。”   小刘说:“我明白,因为您是党培养出来的特工。”   “刚才列车长来了吧?”   “是,他给专家组送苹果来了。按照规定,凌雨琦对苹果进行了化验,都是好苹果。”   龙飞满意地点点头,“不论是谁送来的食品,一律都要按规定化验,这是纪律。”   小刘说:“跟我讲一讲白薇,讲一讲那个紫金山巢穴……”   龙飞吸了一口烟,烟圈一团团往上翻卷,就像打了许多问号;那问号渐渐变幻成句号,淡淡地飘散了。 第30章 凶宅鬼影(2)   “我跟白薇是同班同学,而且是同桌。我想不论哪一个男人,最初见到她时,都会被她的气质和风韵所吸引。她生得就像南国书房里的一个白玉瓷瓶,婷婷玉立,玲珑剔透,你看到她,不忍抚摸她,更不忍打破她。特别是她具有一种天然的楚楚怜人的气质,带有很大的忧郁,仿佛心底有许多难以启口的心事,这就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感。她经常变魔术般地换穿旗袍,白旗袍,蓝旗袍,黄旗袍,藕荷色旗袍,红旗袍,每件旗袍上都有梅花图案。女同学一般都喜欢功课好的男生,我和她同桌,又是班长,功课自然名列前茅;特别是文学课,对中国文学、西洋文学,我是了如指掌,而且是有许多独到的见地,这些都增加了她对我的好感。如果不是后来地下党的揭示,我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个梅花党特务。在不知晓她是特务之前,我确实很喜欢她,总把她当做一件艺术品欣赏。有时她因为生病没有来上课,我竟然感到有几分困惑,觉得这一天都没有光彩。我知道她也喜欢我,是一种由衷的喜欢。每当文学课老师抑扬顿挫地朗读我的作文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羡慕的微笑,这种微笑是出自内心的率直的笑容,让你终生难忘。她经常向我借一些文学名著,有时给我带来一些法国巧克力等食品。班上有的同学见我们俩人形影不离,有一种嫉妒感,有的便演出恶作剧来戏弄我们。一次上新闻采访课,老师正兴致勃勃地讲课。白薇发现课桌里有一个小黑盒子,于是取出来打开盒子,没想到是一只小乌龟。她吓得尖叫起来,老师闻言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白薇面红耳赤,跑出了教室。白薇每天驾驶一辆雪芙莱轿车上学和回家。她的轿车停在学校的操场上。后来发现车身上有一些明显的划痕,上面模模糊糊地划有龙飞”的字迹,我听说后非常愤怒,决心抓到这个制造恶作剧的人。这一天,我请了事假,埋伏在操场附近的小树林里。将近中午,看到班上一个男同学晃晃悠悠来到轿车后面。我立即冲了上去,只见那个男同学正往轿车上撒尿,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尖利的石块,在车身上划起来,一边叫道:‘我叫你们好,叫你们好!’我上前一把揪住那个同学,与他理论。我们俩扭打起来,我在武术训练班学术武功,他哪里是我的对手,我打掉了他的两个门牙,使他肋骨骨折。就这样我被学校关了禁闭,还有人传言学校要开除我。可是就在当天晚上我便被放了出来,当我出现在学校门口时,看到白薇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旗袍笑吟吟地迎接我。我看到她的胸口有一朵硕大的金色的梅花。她对我说:‘龙飞,你辛苦了,全是为了我。今晚我请你吃西餐,上车吧。’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熟练地开车朝市中心驶去。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家庭不一般,她从未提及她的家庭,从未提及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样豪华的轿车?我被关禁闭,怎么那么快就放了?她的父亲一定是举足轻重的人。   小刘插话道:“她真是一个骄傲的公主,当时你也不知道她就是蒋介石的心腹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女儿。”   “是啊,要是早知道,就不会有这么多浪漫的事了,当然就更不容易见到那幅梅花图了……”龙飞意味深长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又沉浸到对往事回忆之中。   那晚,白薇的心情格外激动,她的同桌不仅帅气英俊,才华横溢,而且还有武功,真是文武双全,才貌兼备,真是前生修就的缘份。众里寻它千百度,它却在灯火阑珊处。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油门,像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龙飞见夜幕降临,街上一片灯火辉煌,便嘱咐白薇慢些开车。   白薇自豪地指了指放在车前窗左下角的一个标牌,“有这个,一路顺风。”   龙飞掀起那个标牌,只见是个梅花标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交通的特殊标志。”   “也不可能顺到长江里去呀!”龙飞的话语有点调侃的意味。   “不会的,我已有4年驾龄了,你一百个放心吧。”   雪芙莱轿车在一个豪华的西餐厅前停住了,白薇让龙飞先下车,自己找了一个停车位停好车,然后与龙飞走进西餐厅。   白薇快活地挽起龙飞的右胳膊,龙飞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没有推辞。   他感到很自豪,有不少人朝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白薇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薄荷般的香甜的味道,这味道在这深秋的晚上是那么惬意和舒适。   西餐厅内灯火辉煌,五彩缤纷,服务员彬彬有礼,一具维纳斯的白色塑像矗立其中,周围有鲜花环伺。   白薇要了法国牛排、鸡肉串、水果沙拉、鸡茸汤和匈牙利黄啤。   两个酒杯碰撞一起,发出口当的一声,白薇微笑着一饮而尽。龙飞也一饮而尽。   白薇喝得高兴,又要了一瓶白兰地。   龙飞说:“你开车,少喝点。”   白薇红润的脸上漾起了酒涡。“你怀疑我的酒量?我上面喝,底下都泻到鞋里了,这叫有进有出,大禹治水,疏通为上。”   白薇发出盈盈的笑声。   龙飞试探地问她:“共产党的军队就要打过来了,你对共产党怎么看?”   白薇怔了一下,“龙飞,你还关心时政?我认为,一个为自己的政治信仰奋斗以至殉身,那才叫英勇。共产党人有3种,第一种忠实信仰,为了信仰始终不渝浴血奋斗为之牺牲,这是我最佩服的。如共产党的创始人李大钊先生,被绞架绞死,宁死不屈。方志敏在囚室写上《可爱的中国》,最后英勇就义。第二种是随波逐流,逼上梁山,为了改变困境,揭竿而起。第三种是少数,具有投机性质,他们没有坚定的政治信仰,而是投机钻营,随机应变信如神,经不住严刑拷打,便背叛事业。这是我最鄙视的一种。好,咱们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龙飞又与她碰杯,将一杯白兰地一我饮而尽。   吃完西餐,白薇在服务员递过的一张卡上匆匆签了名,便带他去逛商厦。   在六楼的一个柜台前,白薇为他选了一身白色的中山装和中山裤。   白薇说:“你皮肤白,穿浅色的漂亮,如果穿上这身白中山服,就更帅了!”   龙飞进了试衣间,白薇也挤了进来。   龙飞说:“你怎么也进来了?”   白薇朝他一撇嘴:“哼,你还嫌弃我吗?我看看你穿得合适不合适。”   龙飞和白薇从试衣间出来,白薇从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扔到柜台上,挽着龙飞,提着衣袋出了商厦。   他们又走进一个食品商厦,白薇抄起一个篮子,在货架上挑选着食品。他挑选着巧克力、软糖、北京果脯、上海城隍庙的蚕豆等,一一扔进篮子。   白薇挎着篮子正要付款时,龙飞惊讶地发现篮子里鼓囊囊的,添了一些钱包。   龙飞捅捅白薇,小声说:“你的篮子里怎么会有不少钱包?”   白薇低头一看,也大惊失色。她左右瞧瞧,把篮里的钱包拣出来,悄悄扔到货架上。   以后龙飞才知道,都是白薇穿的这件旗袍惹的麻烦,旗袍上的梅花标志是当地一个黑帮组织帮主的标志,那些小偷偷了钱包都必须扔进“帮主”的篮子。   采购完了,白薇驾车把龙飞送到学校门口。龙飞正要下车,白薇叫住他。   “龙飞,你今晚高兴吗?”   龙飞笑着点点头。   “浪漫吗?”   “浪漫!”   “那你给我来个罗密欧给朱丽叶式的吻。”说着,白薇俏皮地把脸扭向龙飞。   龙飞四顾无人,小心翼翼地在白薇的脸上吻了一下。   “bye!bye!”白薇愉快地开着雪芙莱轿车走了。   龙飞提着衣袋和食品袋走进了学校。   那个晚上,他确实很幸福。   龙飞和白薇的初恋就这样开始了。   小刘见龙飞的脸上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是幸福,还是痛苦,还是惆怅,或者伤感。   “可惜你们不是在一个阶级的战壕里,那时她决想不到你是一个中共党员,你也想不到她是一个国民党特务……”   龙飞又津津有味地说下去,“冬天是寒冷的,可是对我来讲却是温暖的,甜蜜的,因为我们俩都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热恋……白薇喜欢作诗,特别是旧体诗,又写一手好书法,她能大段大段地背诵《红楼梦》、《西厢记》,特别喜欢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名作《桃花源诗并记》。她向往蓬莱仙境,后来在寒假期间,我们一起开车去了山东的蓬莱,去寻找仙境。”   这天黄昏,白薇驾车来到海边,只见渔帆点点,行人寂寥。   龙飞和白薇出了轿车。   白薇兴奋地大叫:“啊,大海!浩瀚的大海!”   龙飞远远地望见一个楼阁,叹道:“看,那就是蓬莱阁,蓬莱仙境到了!”   白薇赞道:“冬天的大海,别有一番韵味。今晚咱们来个野餐怎么样?”   龙飞说:“好,我到渔民那里买点海鲜。”   岸边有数个渔民摊点,龙飞买了几只海螃蟹、一碗海蚌、几个老玉米。   夜幕降临了,渔民们陆续回家。岸边停着几只渔船。海水拍击着礁石,发出巨大的声响。   龙飞和白薇来到海滩上,铺了一块布,席地而坐。白薇从车后厢拿出两瓶白兰地酒、两盒美国罐头、两个面包、餐具,铺在布上。   酒过几巡,龙飞和白薇喝得烂醉,两瓶白兰地酒就剩下半瓶,螃蟹剩下碎壳,海蚌仅剩空壳,只有面包和老玉米散落一地。   白薇纵声高歌,她躺在潮湿的海滩上,唱了一曲又一曲,都是抒情小调,显得十分悲戚。   龙飞听着听着,不禁淌下泪来。   白薇见龙飞落泪,拥住他,趴在他的肩头,她微微地啜泣,后来双肩颤抖,索性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她站起身来,走近大海,深情依依地望着大海,忽然脱掉白色风衣,又脱掉毛衣,衬衣,裤子,毛裤,仅带着粉色胸罩和肉色带花纹的内裤。   龙飞看到这般情景,惊呆了,叫道:“白薇,你要干什么?这是冬天,别冻着!”   白薇又迅疾地脱掉胸罩和内裤,精赤条条,一丝不挂在伫立海边。   她就像一尊玉雕,泛着光采。   她伸开两臂,高声叫道:“大海啊,大海,我要投入你的怀抱!”   她纵身跃入大海。   龙飞一见,来不及多想,也迅疾脱掉衣物,仅穿一条内裤,奔到海边,也纵身跃入大海。   海水温温的,比陆地还要舒服。龙飞在海中寻觅白薇。   可是白薇不知去向。   海滩上仅有她遗弃的衣物,孤零零的。   龙飞大声叫道:“白薇!白薇!你在哪里?”   借着几分酒劲,龙飞感到身体后一般巨大的力量。他平时水性甚好,一次在横渡长江的比赛中,他竟得了季军。他知道白薇的水性也很好,在学校的游泳池中她的潜游本领甚高。   忽然,他感觉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是白薇,她就像一尾浪里白条鱼,肆意地游来荡去。   她钻出水面,拥住龙飞说:“我自由了,我是一个自由人了!”   龙飞被她美丽的胴体贴得透不过气来,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飞翔,轻轻地飞,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涌遍了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拥紧了白薇……而且愈贴愈紧,久久不愿松手。   白薇把娇美的小脸贴在他的脸上,小声说:“我喜欢冬泳,更喜欢裸泳。”   龙飞感到她洁白的胴体滚烫,她的脸庞更是像燃烧的火焰一般。她的芬芳的小嘴里泛出一股股难以形容的清香,夹杂着酒气。   “龙飞,我太幸福了,我快爆炸了!我们在水中作爱吧……”她的声音柔美得就像一曲优美的音乐。   龙飞感觉自己空空荡荡,仿佛灵魂出窍,赤条条地在浩瀚的宇宙中翱翔,翱翔,自由自在地翱翔……   一股暖流奔泻而出……   他真正地超脱了。   龙飞醒来时,已是一片绚丽的早霞,大海一片安静。   他的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毯子的另一端躺着白薇,她依然未醒。   他触到了白薇滑溜溜的身体,软软的,温热的。   他见到了一个老妇人的脸,她眉慈目秀。   “您是……”龙飞慌张地欠起身。   “我看到你们俩光着身子躺在海滩上,醉得不省人事,于是找来毯子给你们盖上。唉,年轻人,相爱也不能这样,会冻死的!”老妇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龙飞望着老妇人的背影,揉揉眼睛,感到莫名其妙,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昨夜的情景。   那老妇人莫非是蓬莱仙子?   白薇也醒了,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猛地坐起身,看到赤裸的龙飞和自己,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她一溜烟地钻出毯子,到海滩上寻觅自己的衣物,背对着龙飞,慌乱地拿好衣服。   她不好意思走近龙飞,在海边徘徊着,思索着,她怎么也忆不起昨夜的情景。   她觉得大海真美,早霞灿烂,大海太宽容了,它能包容一切。   过了约摸两袋烟的时间,白薇才姗姗地来到龙飞身旁。   此时,龙飞正穿好衣服,正襟危坐,对着大海在沉思。   白薇轻轻地坐在他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早安。”   “早安!”龙飞也有礼貌地说道。   好像昨夜的事情都是过眼烟云了。谁也回忆不起来,谁也都忘却了。   白薇如醉如痴地望着绚丽的早霞,喃喃地说:“龙飞,你看这早霞多美!”   东方一片红霭,徐徐扩散,浅蓝色的大海镀上了一层金晖,海水在这光辉照耀下也变得驯服了,安静地小心地掀动着波涛,发出一阵阵赞美的叹息。   一团火球突然跃了出来,亮得耀眼,冉冉升起,跳跃着,把无限的光亮和热量带给人间。   大海激动了,波涛聚集着,涌动着一个个浪峰,排山倒海般冲泻过来;又像一匹匹铁骑,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奔驰着,冲杀着,呐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白薇激动地叫道:“太壮观了,这就是大自然啊!”   龙飞似是自言自语:“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由于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白薇驾车与龙飞游览了山东荣成县郊的“天尽头”。   这时已近中午,惊涛拍岸,卷起阵阵雪片般的浪涛。巨大的礁石上,“天尽头”3个行书大字深嵌其中。   龙飞卷起裤腿,望着自由翱翔的海鸥,感叹地说:“天之尽头,天无尽头啊!”   白薇已换了一件淡蓝色绸绵旗袍,她抚了抚短发,说:“自古帝王都不敢到这里来,因为只要一来,龙座就坐不稳了,就会夭折。据我所知,蒋介石就没有来过这里。”   龙飞拾起一颗石头投掷海鸥,那些海鸥拍打着翅膀呼啸而去。   在县城的邮局,白薇往南京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白薇挂上电话,龙飞忙问何故。   白薇道:“北平城里有个姑妈病危,患的是精神分裂症,眼看活不了几天了,爸爸工作忙,离不开,委托我去北平探望一下姑妈。”   龙飞见她急得几乎淌泪,说:“那我们开车去北平吧。”   白薇叹口气,“这兵荒马乱的,北平城被共产党的军队包围了,蒋介石的部将、华北剿共司令傅作义将军听说举棋不定,那里比较乱。”   龙飞说:“探病要紧,咱们是大学生,当兵的不会为难学生。”   就这样他们开车来到了北平,由于他们有中央大学的学生证,中国人民解放军围城部队顺利地让他们进城。   轿车经过长安街,从东单牌楼往北行驶,路过东四牌楼,进入粮钱胡同,轿车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下了。这时天已黑下来,路灯黯淡。   白薇问龙飞:“你怕鬼吗?”   龙飞笑了笑,“世界上哪里有鬼,鬼都是人造出来的。”   白薇说:“算我没看错人,这个四合院是我姑妈的住处,姑夫是个商人,在香港经商。由于姑妈近日病重,她住在协和医院。你就不用去医院了,我自己一会儿去一趟医院,代表我们全家探望她。今晚咱们就住这个四合院,明天一早就走,现在炮火连天,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不太安全。”   白薇把轿车停好,和龙飞下了车。她在四合院门前轻轻敲了六下,一忽儿,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小侏儒,大脑门,一双尖利的小眼睛,骨碌碌乱转。   他看到白薇,嘻嘻笑了几声,开了门,把他们迎到里面,把大门重重关上,插好门栓。 第31章 凶宅鬼影(3)   迎面是个影壁,花纹砖石,青色壁面。转过影壁,东厢有一座3层灰色洋楼,房子很大,看上去虽然破败不堪,但是房子的结构却很牢固,北面是三间高大的瓦房,雕梁画栋,两侧是座花园,古木参天,杂草丛生,还有假山亭子,俨然大户人家。蓦地,有一群乌鸦在房顶上起落盘旋,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龙飞看到这般情景,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小侏儒望望龙飞,又望望白薇。嘻嘻笑道:“这个莫非是二姐夫?”   白薇骂道:“掌嘴!别乱嚼舌头。小心我把你骟了!”   白薇转过身指着小侏儒说:“他是这里的看门人,姑妈有个丫环,带到医院去了。”   白薇把龙飞引进洋楼的客厅,吩咐小侏儒去烧水。   这是一间宽大的客厅,有破旧的沙发茶几,以及其它一些日用家具,地上满是垃圾尘土,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白薇从篮子里拿出一支蜡烛,用火柴点燃了它;她把蜡烛插到烛台上,这是一个小天使的图案。   白薇又点燃一支蜡烛,高擎着它,带龙飞上了二楼。   走廊里有了烛光,显得有了生气。   白薇擎着蜡烛在一座门前停住了,她推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卧室,有一个席梦思双人床,对面有个大衣柜,柜门雕饰花纹,显得很讲究。两侧是一片棱形彩格玻璃,玻璃前挂着薄薄的透明的窗纱,盈盈的目光泻进来。床头高悬着一幅巨幅油画,有一米宽两米高,画面上是一个威严的老人,很有绅士派头,叼着一颗大烟斗,双目炯炯泛光。   白薇说:“龙飞,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需要什么,摇一摇铜铃铛。”她拎起床头柜上一个铜铃铛塞到龙飞的手里。   她飞快地吻了一下龙飞,便出去了。   龙飞听到她“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烛台上的蜡烛飘闪不定,泛着黄幽幽的光亮。   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愈来愈近,在他的门前停住了。   传来一声女人的咳嗽声。   龙飞唬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   脚步声远去了,听声音好像是上了三楼。   一忽儿,门外又传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门开了,小侏儒提着一壶烧好的咖啡走了进来。   “来,您喝点热的。”他麻利地把壶放在床头柜上,从抽屉里摸出两个杯子,用袖口在杯口抹了抹,将咖啡倒入一个杯子。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咖啡的香气。   龙飞问他:“这楼里还有其它人居住吗?”   小侏儒摇摇头。   “我怎么听到一个女人的咳嗽声?”   小侏儒怔怔地望着他。   “房子老了,有许多小动物,比如刺猬,老掉牙的刺猬,发出的声音像老太太的咳嗽声。”   “我听到的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咳嗽声。”   小侏儒侧着头回答:“那也可能是一个年轻的母刺猬发出的声音。”   龙飞问:“你来这宅院有多久了?”   “两年多了。”   “你怎么管白薇叫二姐?”   “她们都叫她二姐。”   “她们是谁?”   “她们都是花骨朵,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美人。”   “比二姐还漂亮?”   小侏儒露出了一口黄牙,“当然是各有千秋。”   “你倒挺会说话。”   “平时她姑妈住在哪间房子?”   “老爷不让说。”   “老爷是谁?”   小侏儒转过身指了指那幅油画。   龙飞望着油画上的老人,问道:“他就是老爷?”   “小侏儒点点头。”   “他是白薇的父亲?”   小侏儒伸出一个大拇指,赞道:“你好聪明!”   “她父亲是做什么的?”   小侏儒摇摇头,“反正是好大好大的官。”   “他现在哪里?”   小侏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次。”   “在那里见到的?是在这楼里?”   小侏儒又伸伸舌头,“老爷不让说。”   院外传来零星的枪声。   龙飞有些不安,他惦记白薇的安全。   小侏儒往前登了一步,小声说:“您不知道,这可是个凶宅,鬼宅!”   龙飞听了,汗毛顿时竖起来。   “怎么回事?”   小侏儒一指窗外的后花园,“一到三更半夜,那花园的假山洞里就传来女鬼凄惨的哭声,好伤心呢!有一次,我夜里跑肚,赶到假山洞里撒尿,看到一团白影从洞里出来,转眼就不见了。我看到她披头散发,穿着白裙子,舌头伸得老长啊!吓得我做了两天恶梦!……”   “为什么说这是一座凶宅鬼宅?”   小侏儒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个古老宅院的一段往事……   民国初年,浙江杭州来了一位钱姓大户,带着全家十三口人,住进了这座旷废多年的宅子。钱老爷年近古稀,却双目炯炯,坐如钟,站如松,声音清朗,一身瘦骨,平时拿着一个老烟袋,很是威严,仆人对他敬重十分。钱老爷练就的八卦掌,掌声落处,树叶纷纷而下。钱老爷的大夫人骆氏一脸慈祥,温顺贤惠;二夫人柳氏身轻如燕,持家井井有条;三夫人花枝,年方十六,原是西湖上的船妓,妖媚迷人,有沉鱼落雁之貌,平时宅园里常传出她的嬉笑之声。   不想,某夜,钱家十三口横尸院落,婢女、仆人惊恐万状,四散而逃。骆氏被吊死,柳氏四肢全无,花枝赤裸着被扼杀。钱老爷尽管有一身的武功,身上仍被砍了十三刀,鲜血淋漓。   此案轰动京城,侦缉队长老马亲率部属来到现场,仔细勘查,竟然没能发现一丝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   钱家少爷钱浩留学日本,闻此凶信,火速赶回,目睹惨状,悲痛万分。   钱浩是个孝子,还是独子,自幼与父母感情甚笃。这一夜他在父母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阵寒风袭来,吹灭了桌上孤灯。恍惚中他见父亲一身青衫青褂,满身是血,背站于屋角。   钱浩泪流满面,泣声道:“爹啊,你死得好惨,儿千里迢迢从日本归来,给您报仇来了!”钱老爷竟然一声不吭,默默而立。   钱浩恳求道:“爹,您告诉我,仇人是谁?”   恍然之间又一阵风袭来,钱老爷蓦地不见了。   老马闻讯来访,见钱浩神情恍惚,茶饭不思,便一再追问之。钱浩告之奇异梦境。老马听了,若有所思。   再次搜索凶宅,俩人细细地寻觅,来到花枝房内,在榻下发现一幅春宫画,画面竟然是一个女人与猪在交配!   俩人十分疑惑,断定花枝是一个浮浪女子,行为定为不轨,背景十分可疑。   老马查阅了钱家杂仆身份籍贯,出人意料地发现,厨师朱五和花枝竟都是浙江杭州人。   而朱五和数十仆人,早已离开,不知所踪。   为追寻真凶,钱浩由老马陪着南下杭州,历尽艰辛,四处探访,终于找到朱五老家。一打听,邻居均言朱五喜欢赌钱,已经多日不归了。   俩人访遍杭州所有赌庄,也没见到朱五踪影。俩人疲惫不堪,猜测是不是朱五的邻里骗了他们?无奈之下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内歇息下来。   俩人正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猛然听见庙后传来猪的嚎叫声,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屠夫手握尖刀正在杀猪。   有人叫道:“好朱五,猛汉子!”   俩人这才见到朱五。   俩人尾随朱五来到一家农庄。庄主人设宴款待,席间朱五喝得大醉,摇摇晃晃出来,竟然来到破庙倒地而卧。   俩人演出了一场装鬼夜审朱五的戏,朱五吓得屁滚尿流,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朱五与花枝本是邻居,平时朱五垂涎花枝,一直不能得手。   无巧不成书。花枝嫁给了钱老爷,而钱老爷正是朱五的主人。可花枝依然看不上这个丑陋而粗野的厨师,尽管朱五对花枝百般殷勤,但花枝依然不从。外人却不知晓。   一天,朱五弄来一些迷药,偷偷放进钱老爷的酒壶中,钱老爷和花枝喝了药酒,睡死过去。   朱五色胆包天,竟爬上床奸污了花枝。   那花枝醒来,事情已出,再加上也原来风流好性,钱老爷又疏于床事,竟默许了。自此花枝也顾不得朱五丑陋,是个下人,便与他沉溺于苟合之中。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篱笆?   一日,朱五跟花枝正在假山后偷欢,不料被大夫人骆氏撞见。骆氏因失宠于钱老爷,暗中嫉恨花枝,见面花枝偷情,便要声张。然而朱五将杀猪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将其奸污,便立约隐瞒丑事。   不久,钱老爷外出,朱五索性睡在花枝房中。二夫人柳氏发觉,好言规劝花枝,花枝假意应允,暗中却仍与朱五日日寻欢。   一日,钱老爷突然回家,撞见朱五躺在花枝床上,钱老爷暴跳如雷。即刻令朱五亲手活活掐死花枝,又令人取来皮鞭,将朱五打得皮开肉绽。   朱五怀恨在心,暗暗思量报复计划。   朱五表面装傻,且极显悔过之意,不久又获钱老爷信任。 第32章 凶宅鬼影(4)   由此朱五趁机在他的酒壶里下了蒙汗药,朱五奸计得逞,钱老爷惨死在他的杀猪刀下。   接着朱五大开杀戒,残忍地杀死钱家十三口人氏,想就此灭口,随后潜藏起来,销声匿迹。   在押解途中,狡猾的朱五潜逃了。钱浩大惊。夜晚在客舍中,又梦见自己的父亲进了房中,仍背对着他。他想喊,却叫不出声来。这时他父亲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来,指指南方,随后消失在黑暗中,醒来竟是南柯一梦。   他将梦境告诉老马,老马想了想说,朱五往南面逃了!钱浩顿开茅塞。俩人朝南方追去,历尽艰辛,终将朱五逮住,押往京城归案。   此后粮钱胡同13号,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曾几易其主,都因宅内半夜有冤鬼哭叫不得不撤离。   小侏儒下楼去了。   他讲的故事还在龙飞的脑海里游荡。   街上又传来枪声,这枪声比刚才剧烈,枪声清脆,就像燃放鞭炮。   龙飞有些坐卧不安。   他走出门,来到走廊里,旁边有间屋,门虚掩着,他推开那间屋子的门。   铜把手有些锈斑,屋里漆黑一团。   龙飞回到屋里,取过蜡烛,又走进那个房间。   房间里看上去十分整洁,也有一个席梦思床,床头是一群飞舞的小天使铜像。床前有一个欧式长沙发,铺着厚厚的虎皮。对面有一个很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的镜子很大很亮,很清晰地照出人。桌上有一支未点完的大蜡烛。西洋裸女形的烟灰缸里残留着烟灰。   梳妆台镜子的右上角有一朵纸剪的大梅花。   这间屋子的两侧依然是欧式的彩格玻璃。窗纱是肉色的,上面绣的也是大朵大朵的梅花。   床头上方有一幅质感很强的女人裸身油画,那美丽动人的年轻女人一丝不挂地仰卧在金黄色的海滩上,金色的余晖洒满了她的胴体;她微笑着眺望着远处的大海。   这是一个女人的侧影,龙飞隐约感到这女人就是白薇。   北侧有一幅于右任老先生写的书法作品,上书: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楼下似乎有脚步声。   龙飞连忙擎着蜡烛返回房间。   上楼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龙飞的屋前停住了。   好像是女人的脚步声。   龙飞悄悄来到门前,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儿。   他看到一只精致的绣花鞋。   绣花鞋头镶有金色的梅花。   月光皎皎的泻在那只绣花鞋上。   门外传进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是一种脂粉香,夹杂着烟草味,是雪茄的味道。   微微的娇喘声。   龙飞不知如何做,他怔怔地立在那里,谛听着。   绣花鞋不见了。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白薇还没有回来。   在这大军压境古城面临决战的前夜。   杀机缕楼,险象环生。   这个穿着绣花鞋的女人究竟是谁?   是这个宅院真正的主人,还是不速之客?   她与白薇是什么关系?   是亲戚,还是仇家?   龙飞不容多想,悄悄地开了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那个女人的余韵。   龙飞下了楼。   小侏儒已经趴在破旧的沙发上睡着了,他睡觉的姿势很特别,头往后仰着,两条腿劈开,一只脚搭在沙发沿上,眼睛睁着。但是从他发出的呼噜声判断,他确实睡着了。   客厅的门敞开着,任凭北风呼呼而入。   龙飞走出了这座神秘的小楼。   他来到对面的后花园,穿过一条甬道,两侧是凄清的黄竹。来到一片梅圃,十几株梅树在夜风中摇曳,梅花绽开。旁边有个假山,山石叠立,山上有个朱红色的凉亭。龙飞沿着山径上了凉亭,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宅院,并可望到小楼的二楼三楼的房间。由于是冬季,树木疏松,整个后花园一览无遗。花园的后面有一道院墙,有个紧闭的绿色小门,这是宅院的后门。   龙飞忽然发现假山下面有个山洞,似乎有个白呼呼的东西一闪即逝,他感到迷惑,揉揉那白物转瞬不见。   夜雾冉冉袭了过来,整个假山、林木、梅花都笼罩在一种薄薄的白纱之中,缥缥缈缈,让人生出许多遐思。   龙飞猛然发现这个朱红小亭的亭檐呈梅花状,四根柱子上也镶满了梅花。抬头一看,正是梅花的花蕊。   他感到十分神奇。   他慢慢走下假山,来到那个山洞前,洞内幽深,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他走了进去,弯弯曲曲,逶逶迤迤。走了约摸十几米,忽然听到有对话声,这声音细微,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   “她怎么还没回来?”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去刺杀傅作义……”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不知是生是死?”   “那一幅梅花图就石沉大海了……”   “不,她一贯有运气……”   龙飞凑近发出声音的地方。   他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径直出了山洞,来到假山的后面,离那后门仅有五米之遥。   她是谁?   是不是指白薇?   白薇会不会有危险?   龙飞的心跳在加快,热血又涌了上来。   后门忽悠一下开了,闪进一个人。   是个身穿黑衣面戴黑巾的年轻女人,她身段窈窕,身手敏捷,后门又被锁上了。   龙飞急忙闪到假山之后。   那女子刚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假山上跑下一个青年女子,也是黑衣黑裤,黑巾遮面。她手持一柄匕首,直扑进来的那女子。   那女子也不示弱,上前与那女子对打。两个人从后门打到假山前,进入山洞;一忽儿又出了山洞,上了朱红小亭,不分胜负。   龙飞也上了假山,趴在一个假石后观看动静。   两个女子在亭前亭后打来打去,都是娇喘吁吁。   这时天已蒙蒙泛亮,东方抹出一道红霞,后花园里的轮廓逐渐清晰。   只听其中一个女子道:“白薇,只要你把那幅图案交出来,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另一个女子道:“黄栌,休想!这图是老父亲的看家宝贝,你父亲也要听我父亲的调遣,你这样无理,违反规矩!”   那女子又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又打。   两个人又厮打起来。   这时龙飞猛然发现离他五六米处有个男人正躲在一个假石后,拿着手枪在瞄准。   他已知道其中一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白薇,立即意识到白薇危险。龙飞从小喜爱武术,曾跟当地寺庙的和尚学过一些武功,于是一个箭步跃了过去,一脚踢飞了那男人手中的手枪。   男人大吃一惊,转过身来,也是黑巾遮面。   龙飞上前一记重拳,打了他一个趔趄。   那男人大叫一声:“黄小姐,快撤!有埋伏!”然后一闪即逝。   那个唤作黄栌的年轻女子,见势不好,一纵身,跳下假山,也转瞬不见。   白薇也不追赶,坐在凉亭的栏上喘息不已。   龙飞走了过去。   白薇一把扯掉面巾。   龙飞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薇恨恨道:“家族纠纷,全是为了财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她怎么姓黄?”   “姨妈家的人,怎么,你也会武功?”   龙飞说:“小时候就喜欢玩玩拳脚。我看你的功夫也不错。”   白薇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我们这个家族的人,祖上就立有规矩,都要练武,为的是保家护院,高处不胜寒啊!”   白薇缓缓起身,“龙飞,咱们赶快回南京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共产党的军队很快就要进城了;傅作义的部队肯定不是共军的对手,听说他正在跟共产党秘密谈判。蒋介石养了一堆饭桶,不,简直是粪缸!现在北平城里太乱,土匪、败兵、特务、小偷太多,咱们现在赶快出城。”   白薇牵着龙飞的手迅速下了山,直接来到大门前,开了门,进入轿车,然后飞也似离开了这个神秘的宅院。   龙飞讲得津津有味,小刘听得目瞪口呆。   小刘问:“那宅院后来怎么样了?”   “北平是1949年1月22日宣布和平解放,傅作义将军率部起义,这座古城避免了战火的蹂躏。南京是1949年4月24日被我军占领,华东野战军第35军104师312团占领了南京伪总统府。以后,我带着北平市公安局的同志再次来到那个神秘的宅院,正是人走宅空。由于附近居民传闻那宅院阴气太重,经常‘闹鬼’,一直无人敢住,所以一直作为某单位的仓库……”   小刘吐吐舌头,“真是越说越玄了,我好像是在听评书。如今这个叫白薇的女人又出现我看她就是一个女鬼。”   龙飞笑道:“共产党不信鬼,更不怕那些牛鬼蛇神。好,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还要继续工作呢,睡会儿吧。”   两个人相卧而安。   第二天一早,龙飞便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列车长老焦跑来告诉他,列车上发现一个麻风病人。 第33章 浴血戈壁(1)   龙飞听了,感到事态严重,这麻风病传染非常厉害,势必造成旅客恐慌。   龙飞问:“患者是什么人?”   老焦回答:“是个老太太。”   “在哪儿上的车?”   “在兰州。”   “怎么发现的?”   “今天一早,她突然发高烧,全身起了许多疹子,模样十分恐怖。”   “马上封闭列车,通知卫生部,请他们立即派防治小组,车上要消毒,同时做好旅客的宣传工作。”   “列车是不是停下来?”   “不用停,继续开。”   老焦抹了一把汗水,“这老太太是贵州人,说话还真有点听不懂,可能是当地土话,她的耳朵也不好使。”   “她现在在哪儿?”   “已经在乘务员室隔离。”   “我去看看。”   “危险。”   “没有关系。”   龙飞随列车长老焦急匆匆来到乘务员室,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乘警。   老飞走进乘务员室,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太。龙飞一见,唬了一跳。   这分明就是一具骷髅,又像一具干尸,她满脸的皱纹就像古树的树皮,纵横交错,黝黑无光。两只大眼睛没有任何光泽,深不见底。也就一米五五左右,体重不足80斤。   她脸上冒着虚汗,浑身抽搐不止。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守在她的身边。那个人尖嘴猴腮,戴着一个大口罩,露出一双机警的小眼睛。   龙飞望了望那个人。   老焦挤进来说:“这是我们临时找的一个医生,是兰州人民医院的,上新疆出差。”   那个医生朝龙飞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姓肖。”   龙飞问:“肖医生,患者的病情怎么样了?”   肖医生摇摇头,“不太好,上吐下泻,心脏也不是很好。”   肖医生撩起被单,龙飞看到老太太身上一片片扭曲的斑痕,十分恐怖。   龙飞问老焦:“患者的家属呢?”   “她没有家属陪伴,是一个人。”   龙飞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这老太太十分可疑。   “她在哪个车厢?”   “就在专家组左侧的车厢,1号床位。”   龙飞陡然一惊,他脑海里闪过几个问号:   她与专家们有没有接触?   她上没上过厕所?用没用过卫生间的水龙头?   想到这里,他迅速往回走,去探望专家们。   他走进楚天舒的房间,只见楚老正静静地坐在窗前看报纸。他态度安祥,看到龙飞,微微一笑。   “楚老,您起得挺早啊。”龙飞说。   “习惯了,老龙,你们一路上太辛苦了。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目的地快到了,我已经望见戈壁滩上那一片绚丽的早霞了,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就像这早霞,越来越壮丽了!”   龙飞又来到夏瑜的房间,只见夏瑜还在睡觉,梅香倚在他的床头,正在揪他的耳朵。对面凌雨琦已穿好衣服,坐在那里,一脸的不高兴。   龙飞把凌雨琦叫出来,简单地讲述了麻风病人的情况,叮嘱她多注意四周的动静。   凌雨琦点点头,又返回房间。   龙飞走进柳絮飞的房间,柳絮飞容光焕光,正陶醉于窗外早春的风景之中。   柳絮飞见龙飞进来,非常高兴。“老龙,请坐,请坐。”   “睡得好吗?”   “好,好,老龙,自从你跟我讲了那一席话,我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我柳絮飞跟着中国共产党大干社会主义是铁了心了!老龙,目的地快到了吧?我估摸着已经进入新疆地界了。你看这戈壁滩多美,这骆驼草也是毛茸茸的,有时还能看到美丽的葡萄园,祖国江山辽阔地域宽广,真是太伟大了!”   龙飞坐了下来,叹道:“是啊,咱们中国是五千年的文明古国,历史悠久,有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地大物博,能写世界上最新最美的文字,能画世界上最新最美的画图!”   柳絮飞从行李箱中拿出一筒茶叶,给龙飞沏了一杯,茶香四溢。   “老龙,尝尝这六安瓜片,好茶啊!六安瓜片是十大名茶之一,创制于清末,主要产于安徽省六安金寨县齐头山一带,曾为皇宫的贡茶。”   龙飞呷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   “好茶,好茶,这是一种绿茶吧?”   柳絮飞点点头,“这里还有一段故事,一年春天,一些美丽的少女结伴上齐云山采茶。其中有一个唤作香姑的少女在蝙蝠洞附近发现一株大茶树。枝叶茂密,新芽肥壮。她忘记了同伴,动手就采。奇妙的是新芽边采边发,越采越多;直到天黑,还是新芽满树。第二天一早,她又攀藤附葛而来,但走近一看,那棵老茶树赫然不见了,你说奇不奇?”   龙飞笑道:“世界上离奇的事情很多。”   柳絮飞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老龙,这一路上你们太辛苦了。”   “以后你们比我们更辛苦,虽然离目的地不远了,但是敌特是不会甘心的,他们会作垂死的挣扎,咱们还是要提高警惕……”   正说着,隔壁房间里传来“啪”的一声,虽然这声音比较细微,但是龙飞还是听见了。   他立即起身,同柳絮飞作别,匆匆出了房间。   隔壁是陶岚居住的房间。   龙飞去叩房门,没有人应答。他感到不妙,立即让乘务员取了钥匙,开了门。   只见陶岚仅穿着一条肉色内裤和一个背心斜躺在地上。旁边有一个被摔碎的水杯。   龙飞把陶岚抱到床上,发觉她的身体滚烫。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双目紧闭,嘴唇泛紫。   是不是感染了麻风病?   这个问号像一柄利剑穿空而过。   龙飞扯过被子盖在陶岚的身上。   龙飞对那个乘务员说:“快去报告列车长,快请一个医生来。”   一忽儿,列车长老焦带着一个老郎中走进房间。   列车长凑在龙飞耳边说:“卫生部防治小组来了两个同志,是从兰州军区总医院调来的,乘专机来的,已经开始工作。”   龙飞欣慰地点点头。   老焦指着老郎中说:“这老头是天水的一个老中医,医术十分厉害。”   老郎中布衣布褂,挎着一个药箱,白胡过胸,戴着一副眼镜。   他坐在床头,仔细把了把陶岚的脉膊,领会一番,缓缓说道:“这个女子正值月经,虚火上升,夜里偶得风寒,风寒彻骨,发烧昏沉。我给她开一剂药,药到病除,无碍大事。”说罢从药箱只摸出一剂药,共有三叠。他叮嘱道:“用开水冲服,一日三剂。”说完,飘然出屋。   龙飞心想:这药是否有毒,应该先试用一下。   没容龙飞说话,列车长老焦已把一剂药用开水泡开,送入陶岚口中。   陶岚已微微睁开双眼,药剂入腹,顿觉苦不堪言,叫苦不迭。   老焦安慰说:“陶工程师,忍着点,吃过药就会好的。”   陶岚看到龙飞,苦笑几丝,又闭上双眼。   龙飞见陶岚服药,忙唤老焦出去,说她休息一会儿。两个人退出屋。   龙飞随老焦来到乘务室,只见患麻风病的老太太已安静许多,两颗大眼珠骨碌碌转动着,瞧瞧龙飞,又看看老焦。   老焦问门口的乘警:“卫生部那两个专家呢?”   乘警回答:“到前面车厢检查去了。”   龙飞又随老焦穿过车厢去寻找那两个专家。   在六号车厢,老焦指着一个正在喷射药剂的女人说:“那个同志就是其中一个专家。”   龙飞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同志正用一个小型喷雾器喷洒着药雾。   老焦带龙飞来到她的面前。   “专家同志,这是负责安全工作的龙飞。”老焦介绍道。   那个女专家停止了喷洒,摘下口罩,笑道:“噢,龙飞同志,我是兰州军区总医院的梅芳,我们还有一个同志,叫汪书城,他在前头的车厢正在工作。”   龙飞上前握住她的手,“欢迎你!患者情况怎么样?”   梅芳说:“这种病比较顽固,我们给她注射后,烧退了一点,目前还比较稳定,但是由于她年岁大了,营养又不好,很难说。这种病传染起来很厉害。我们目前正在逐个检查,先喷洒一些灭菌剂。”   龙飞回过头来问老焦:“患者的家属联系上了吗?”   老焦无奈地摇摇头,“她说的话根本听不懂,身上又没有携带任何证件,只知她是贵州人。”   龙飞一扭身,正见梅芳怔怔地望着自己。猛然间,他觉得这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在那里见过,还有这窈窕的身段。   但是他实在记不起来了。   这时,肖克匆匆起来,附在龙飞耳边耳语一番。   龙飞面色陡变,慌忙跟梅芳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一会儿再谈。”   他随肖克匆匆向专家组居住的车厢走去。   原来正在龙飞去探望麻风病人接待卫生部专家组的同志之际,陶岚的房间里溜进来一个神秘的女人。   这女人趁陶岚昏睡之时,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针管,拽过被子,按住陶岚的臀部就要注射……   她冰凉的小手惊醒了陶岚,陶岚见状大惊,叫道:“梅香,你要干什么?”   梅香见状也是一惊,按定针管就注射。陶岚一脚踢翻了她的手,两个人厮打起来。   陶岚边打边喊,惊动了隔壁的凌雨绮。   针管脱手在地,梅香拼命去抢那针管。   陶岚拼尽全力,捉住梅香的手腕。   就在梅香骑住虚弱的陶岚,夺到针管,正要注射的一刹那,凌雨琦出现了。她一脚踢翻了梅香,针管落到床上。   凌雨琦按住梅香,用她的腰带把她绑牢。   梅香望着凌雨琦,一言不发。   陶岚爬起身,扯过被子,气喘吁吁。   凌雨琦冷笑地望着梅香,说:“你提前暴露了,只好先装进法网。”   梅香羞红的脸上闪着一丝冷笑,“哼,你先别高兴得太早,鹿死谁手,还难说呢!”   就这样,梅香被押进另一间乘务员室,由便衣小刘和一名乘警看守。   经检查,那支针管里有一种烈性剧毒绿色毒药,人沾了这种绿药,就会变成绿色的尸体。   欧阳箐就是中了这种绿药成为一具绿色的尸体!   龙飞赶到陶岚的房间时,陶岚正躺在床上。他关切地说:“陶工程师,你受惊了。”   陶岚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没什么,我的烧也退了,应说感谢那个老郎中。”   龙飞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陶岚脸上漾开了一口笑涡。   龙飞朝她摇了摇手,退了出去。   龙飞对肖克说:“赶紧审问梅香,挖出口供,这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   肖克说:“那咱们现在就去审她。”   龙飞和肖克来到左侧的一个乘务员室,只见梅香双手紧绑,坐在床头,默默不语。她脸色苍白,泪水夺眶而出。   龙飞坐在她的对面。问她:“你知道我党的政策吗?”   梅香依旧一言不发。   龙飞清了清嗓子,“我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龙飞又说道:“梅香,你还年轻,我们知道你入道不深;你人生的路还很长,没有必要为梅花组织断送性命……”   梅香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你们真的会枪毙我吗?”   龙飞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坦白的交待,你还会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家有老母啊!我的妈妈至今还瘫痪在床上,爸爸前年因为车祸离开了人世,一个6岁的弟弟还太小。我前年为了生计来北京谋生,我来到北京火车站,夜里就睡在水泥管子里。一天深夜,我被一个女人揪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穿着中山服的漂亮女人,她问我:‘你缺钱吗?’我点点头。她塞给我一元钱,并说:‘只要你参加我们的组织,你就不会缺钱’。我问:‘参加什么组织?’她露出手腕上印着的一朵梅花说:‘梅花组织。’我点点头。她又说:‘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又点点头,她又塞给我一元钱。就这样她介绍我给夏先生家当保姆,以后又命令我设法勾引夏先生,我觉得夏先生人挺好,他老婆又有病,于是就答应了……”   龙飞问:“你在火车上具体跟谁接头?那个穿中山装的女人出现了吗?”   梅香讲到这里,惶恐地望了望四周。   龙飞说:“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梅香说:“在火车上我经常和一个……”正说到此处,她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口吐绿沫,面色渐渐泛绿。   龙飞急忙去扶她。   梅香已变成一具绿色的尸体。   肖克看到这一情景目瞪口呆。   龙飞唤进便衣小刘,询问在梅香押到这间乘务员室以后,都有什么人进过这个房间。 第34章 浴血戈壁(2)   小刘回答:“除了你们两个人,共有3个人,列车长老焦和两个女乘务员。老焦是进屋找东西,后来等着一份广播稿出去了。那两个女乘务员,一个是回来取卫生巾,另一个拿着一个茶缸出去了。”   龙飞沉思着。   龙飞和肖克经过对梅香尸身的检查,发现在她的尾骨处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针孔。   绿药就是从这个地方注射进去的。   可是梅香一直是坐在床头,那针头如何注射呢?   难道梅香移动了位置?   难道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梅香被指令把绿药注入陶岚的身体,想让陶岚变成绿色的尸体,可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梅香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她自己反倒变成了一具绿色的尸体。   梅香一定掌握着敌特不可告人的秘密。   敌特这是杀人灭口。   那么究竟是谁与梅香直接联系呢?   按照梅花党人的规矩都是单线联系,那么与梅香接头的那个神秘女人究竟是谁呢?   会不会是白薇?   梅香曾经离开过这辆列车,以后又神秘地返回,她究竟是和谁在一起?   梅香的死在列车上引起一片混乱,有人造谣说,梅香死于麻风病,恐怖之状骇人听闻。旅客不寒而慄,麻风病就像一个幽灵在这辆列车的车厢内回荡徘徊。   感到最恐怖的是夏瑜,由于梅香已死,凌雨琦已搬回旧处,这个车厢里只有夏瑜一个人居住,他把梅香的遗物已全部移出车厢,但是梅香就像一个魔鬼,不停地向他微笑。她的气味在车厢内弥漫着。   夜幕降临,列车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茫茫戈壁滩上,铁路就像弯弯曲曲的长蛇蜿蜒伸向黑暗深处,只有早春的骆驼草不断地摇曳,发出轻轻的叹息。   龙飞见夏瑜的情绪不稳定,便走进他的房间,通过闲谈安慰他。   夏瑜焦躁地说:“老龙,你说像梅香这么小的年纪,生得又是那么漂亮,怎么会是潜伏的女特务?我真搞不懂。”   龙飞说:“特务的脸上怎么会贴标签?有时特务也会化妆成美女蛇呢。”   夏瑜伏下身,低声问龙飞:“老龙,你实话实说,梅香是不是患了麻风病死的?”   龙飞摇摇头,“老夏,你不要听信谣言,梅香是被特务注射一种绿药害死的。”   “那她怎么会全身变绿呢?”   “这就是那种绿药的功效了。”   夏瑜诚恳地说:“老龙,都怪我阶级立场不够坚定,中了美人计,我要检讨,我要做深刻的检讨!请组织上严肃处理我。”   夏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脑子里的这根弦断了。”   龙飞说:“吃一堑长一智,要吸取深刻的教训,脑子里时刻有根弦。”   龙飞道:“断了再接上,好在梅香并没有从你这里捡到重要的情报。”   夏瑜一听,顿时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内外有别的,文件和资料从来不带到家里,严格遵守有关保密规定。我跟梅香也就是身体上有那么一点点小接触,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擦了一点皮儿……”   龙飞说:“老夏,这是血的教训,以后不仅要管住自己的上半身,也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夏瑜急忙点头道:“对,对,你说的都是真理,上半身下半身是一体,都要管住,脑子是纲,纲举目张。”   “老夏,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咱们换个题目,我对佛许愿让你永远快乐,佛说不行只能四天。我说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一楞,又说:两天。我说:黑天白天。佛笑道:一天,我也笑道:生命中的每一天!”   夏瑜笑道:“这个小段子蛮有意思。老龙,我最近做一首诗,会给你听听。紫箫吹断梅子雨,皓月坠林池亭人。暮鼓晨钟快似烟,清风逸乐饮茶团。”   龙飞说:“好诗!我也做一首诗,雪度关山阔,静庵有人家。晨钟快如雨,暮鼓听乐煞。还有一首七言诗:王气倍增自瑜珈,韵香荡漾飘千家。辉衬大地婷婷起,煌气冉冉落古刹。”   夏瑜道:“老龙,你能用我的名字做一首藏头诗吗?”   龙飞沉吟一会儿,吟道:“夏夜寒星起,瑜珈静无声。高山青如黛,兴味踩莲行。”   夏瑜笑道:“好,夏瑜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为你也做一首藏头诗。龙盘深山寺,飞雨寂无声。幸有诗吟伴,福云踏莎行。”   龙飞赞道:“好诗,好诗,龙飞幸福,老夏,托你的福!”   “砰,砰……”传来清脆的枪声。   夏瑜吓得支起了耳朵,“这荒天野漠怎么会有鞭炮声?莫非是夜幕下沙漠的婚礼?”   “不,是枪声!”   龙飞一跃而起,抽出手枪,开门出屋,正见小刘一头汗水跑来。   龙部长,和特务交火了。卫生部派来的两个专家刚上车,那两个假专家露馅了,于是劫持了真专家,那一男一女两个特务挟持着两个真专家,向咱们这里逼近,条件是杀死研制原子弹的四个科学家。   “肖克呢?”   “肖克正和雨琦姐与特务枪战。”   “别伤着旅客!”   龙飞随小刘来到前面,只见肖克和凌雨琦在车厢与车厢交换处各守一侧与特务枪战。   前面车厢尽头,一男一女两个特务手握手枪各挟一名专家对峙。卫生部来的两个专家也是一男一女。   龙飞轻声道:“别伤着专家和旅客。”   车厢内大多数旅客已四散而逃,只有几个老弱幼小旅客来不及躲避,萎缩一隅瑟瑟发抖。   龙飞转过头来对小刘说:“你跟总部联络,请求尽快救援,另外你负责专家组的安全。”   龙飞伏在一处向特务喊话;“你们听着,赶快放了人质,你们已被包围,无处可逃!只有放下武器投降,才是唯一出路!”   那个假扮女专家的女特务哈哈笑道:“龙飞,别说傻话了,是你们已被包围,我们快杀死或交出楚天舒、夏瑜、柳絮飞、陶岚四个专家,不然的话,这辆列车上所有的人都要被炸光!龙飞,你难道还没有领教过黄飞虎的大小姐黄栌的厉害吗?在金三角,我曾经让一艘轮船上的123人喂了王八。在菲律宾,我曾经让一个豪华酒吧飞上了天,死伤200余人。怎么样?共产党的高级特工龙飞先生!”   黄栌,龙飞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女魔头的名字,而且在南京解放前夕见过她,那是碧波荡漾的莫愁湖畔,她与白薇在湖边会面。她是梅花党副主黄飞虎的大女儿,金三角梅花党培训基地的教务长,与白薇并驾齐驱,平分秋色。梅花党两大派系的顶尖人物全都来了,看来这场恶斗在所难免。   白薇还没有露面,这条狡猾的美女蛇。为了临时调集力量,龙飞决定去找列车长老焦集中乘警前来围歼。   可是列车长的房间离火车头不远,要想找到老焦,必须跨越特务们的盘踞地。   老焦怎么没有消息?   龙飞灵机一动,退回后一个车厢交接处,上了车顶。   他从车顶上向前面奔去。   列车长室内竟无动静,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龙飞来到列车长室门前,屋门虚掩,他推门进去,手枪被一物击落。一支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右太阳穴。   “别动!”是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他听出来了。   是白薇。   他不会忘掉这个熟悉的声音。   龙飞缓缓转过身,正见白薇端着一支手枪,她美丽而忧郁的脸上闪着冷笑,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上面缀满了金黄色的小梅花。   白薇的对面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列车长老焦。   老焦判若两人,已经摘掉了大沿帽,露出一般的讥讽。   “龙飞,没有想到吧?我就是飞行一支梅”。   龙飞陡地一惊。   他没有想到列车长老焦也是潜伏的梅花党特务。   原来白薇一直藏在他的屋里,怪不得寻他不易。   “走吧,龙飞先生,今晚你就是我的人质。”白薇冷冷地说。   龙飞被白薇和老焦押解着朝后面走去。   路过那个麻风病人的乘务员室,只见门口躺着一个乘警的尸体。   那个麻风病老太太身材变得臃肿拿着一件大黑袍扭了出来。   白薇指着老太太对龙飞说:“龙飞,你不认识吧,这是我的奶娘,叫麻姑。当初你到我府上,只见到我的丫环翠屏,可是没有见到她,她住在后花园。”   麻姑朝龙飞点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我家二小姐被你弄得神魂颠倒的,你害人不浅!”   麻姑扭动着屁股,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唰地拉开长袍,露出围在腰围的一圈炸药,手里攥着雷管的引线,大笑道:“我只要一拉,就叫这辆火车上西天!咱们同归于尽,碎碎平安!”   龙飞见状,心情愈发沉重。   白薇命令道:“咱们快去会合黄小姐,事不宜迟,速战速决!”   白薇等人押着龙飞向前面继续走去。   车厢里的旅客,有的挤在厕所里,有的藏卧于硬卧铺上,有的汇聚在车厢与车厢的交接处。有几个胆小的旅客已吓得休克。嗷嗷待哺的婴儿哭个不停。   白薇等人终于与黄栌和特务老乙会合了。   白薇向前面喊话:“共军弟兄,你们的负责人龙飞已被我们俘获,成为我们的人质;我们还有一枚人体炸弹,引爆后可以全部炸毁这辆列车。你们已走投无路,只要交出专家姐的四个专家,我们可以保证人质和旅客的安全……”   龙飞喊道:“不要听信他的鬼话!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特务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麻姑拽过一个中年男旅客,抽出手枪一枪打死了他。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谁要反抗,他就是下场!”   特务们蜂拥着往前冲。   肖克和凌雨琦开枪还击。   特务老乙的左胳膊中弹。   麻姑又拽过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那女孩生有几分姿色,吓得尿了裤子。   麻姑一枪击中她的头部,女孩惨叫一声倒下了。   龙飞朝麻姑喊道:“不要伤害无辜!”   麻姑狂叫道:“那就投降吧!我们只要那四个人!”   麻姑已杀红了眼,她又夺过一个婴儿,双手高举过顶。   “砰!”枪声响了。   只见麻姑摇晃着倒了下来。   “砰,砰……”又是两声清脆的枪声。   只见车厢里跃起两个青年汉子,都是两手持枪,冲了上来。   龙飞一见,一拳打掉白薇的手枪,一脚踢中黄栌的臀部。   龙飞高叫:“援兵到了,快动手!”   其中一个青年汉子一枪击毙的特务老乙。   列车长老焦见势不妙,往前撞去。   龙飞拾起白薇的手枪,往前追去。   白薇和黄栌越窗而逃。   龙飞大叫:“老焦是特务!”   龙飞在后面开枪,肖克和凌雨琦在前面开枪,乱枪击毙了老焦。   龙飞见那两个青年汉子越窗去追白薇和黄栌,于是也越窗追了出去。   天漆黑如墨,茫茫沙漠,夜风刺骨。   前方传来剧烈的枪声。   龙飞向枪声的方向追去。   渐渐地龙飞遇到了其中一个青年汉子。   龙飞看到他正伏在地上观看着。   “有人受伤了。”他对龙飞说。   沙地有殷红的血迹。   是白薇还是黄栌的血迹?   龙飞紧紧握住那个青年汉子的手,感激地说:“真谢谢你们!”   那人说:“我们是总参情报部的,奉命前来协助你们,我们一直在3号车厢。”   两个人沿着血迹,又追了一程,离散了。   这时天已蒙蒙亮,一个巨大的紫红色的光晕渐渐扩散,紧接着一个火红的大球喷薄而出,灿烂如血,染红了东方的天际,茫茫的沙漠顿时有了勃勃生气。骆驼草摇曳着,仿佛在欢呼新的一天的到来。   龙飞回头望去,远远地一列火车就像一条玉带蜿蜒于沙漠之中,列车长鸣,仿佛就要出征,又仿佛是在召唤他归来。   那玉带笼罩在红色的光晕里,就像一条闪光的红飘带,飘动着,摇荡着,充满了灵气。   龙飞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龙飞又往前望去,只见远远地有一个黑点在蠕动。   这个黑点可能是白薇。   她显得那么渺小和可怜,好像这茫茫沙漠就是一张无边的大网,她就像网中的一尾小鱼,奄奄一息的小鱼,遍体鳞伤的小鱼,可怜兮兮的小鱼。   这尾小鱼已无处可逃。   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破霭而出。   就像即将升起的蘑菇云,惊天动地。   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这一消息震惊了全世界。   1967年6月,中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   1971年9月,中国研制的第一艘核潜艇安全下水。   法国皇帝拿破仑曾说过,中国就像一只睡狮,你千万不要轻易碰它;它一旦觉醒,将会震惊整个世界!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